隨著斬妖大會日期臨近,越來越多的仙族弟子湧入宣陽城內。
連一枝春這樣價錢昂貴的酒樓都客滿為患。
“哎,你們聽說了嗎,這軒轅族的金衣使一大早就守在了各個城門口,對進出弟子嚴格盤查,是出了什麼事麼?”
“怎麼,你竟不知道?聽我們家主說,明日斬妖大會,很可能有大妖要上斬妖台劫獄!軒轅家主早做防範,也是為了大家安全著想。”
“大妖?!”
這消息顯然已經在暗中流傳開來。
旁邊幾桌仙族弟子立刻也加入進去,你一言我一語的分享各自知道的消息。原本模棱兩可的“大妖”,也逐漸麵目清晰,成了一位擁有天地洪荒之力,還主修劍道的鴻蒙級大妖。
臨窗一桌,忽有人笑了聲。
笑聲不大,但其中包含的嘲弄意味,卻十分明白。
閒話的幾桌弟子立刻不滿:“你笑什麼?”
“我笑你們,堂堂仙族弟子,竟也如民間長舌婦一般,胡亂拚湊一些真假不明的謠言,奉為圭臬,稱為真相。”
這桌的位置原本很僻靜,桌上也僅坐著三個人。
兩個身著銀白仙袍,背負靈劍,腰飾琳琅,典型仙族弟子裝束,另一個卻是著青色長衫,眉目溫潤,眸光清澈若江南三月的春水,不像修仙之人,倒像個書生。
說話的正是坐在左側的少年。
長相俊朗疏闊,一雙長眉斜飛入鬢,大馬金刀的撩袍而坐,頗有古時豪俠風範。
這話成功激怒旁邊一大片正“嚼舌根”的仙族弟子,一世家子拍案而起,臉色難看至極:“我們所言所述,皆從師長口中聽來,你憑什麼說是謠言?”
少年不屑回:“因為你們自相矛盾,首尾不一。前頭還說大妖擁有洪荒妖力,後頭又說那大妖主修劍道,哈哈哈,我還是第一回聽說,妖也能修劍道,再編下去,我看這大妖是不是要步入神域了?”
“你敢嘲笑我們?”
“小爺就嘲笑你們了,怎麼著?”
對麵正飲酒的少年放下酒盞,提醒:“禍從口出,謝一鳴,你少說兩句。”
“這不是我少不少說的問題,星河,你難道沒聽見他們剛剛是如何胡謅的麼。咱們身為仙族弟子,怎能任由他們這般嚇唬百姓。”
一直沒說話的青衫少年道:“依我看,此事沒那麼簡單,斬妖大會在即,若非真聽到了什麼消息,那些弟子的師長怎麼可能同時散播這種謠言。”
起頭說話的少年難以置信瞪大眼:“司南,你該不會真信他們的鬼話吧。”
三人正是此次來一十四州參加斬妖大會的謝一鳴、陸星河、司南一行。百年過去,他們相貌倒沒發生太多變化,但明顯都多了幾分沉靜的氣度,如墨羽一樣,已是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模樣,身量也長了許多,便是如謝一鳴這般性格跳脫的,都添了許多豪邁俠氣。
他們三人嚴格來說,隻有陸星河一人是過來正經觀禮的,同行是南山君座下首徒、他與謝一鳴的嫡係師兄照月,還有一群剛入門的新弟子。數日前,滇南顧氏遭遇九蓮山妖物伏擊,族中弟子被抓走,顧氏家主顧逢春寫信向南山君求助。南山君便命照月從中州撥了十來個弟子前去襄助,順便也做曆練。
昨日銀月傳信回來,稱任務已完成,今日即可返回中州。
照月一早就去了斬妖司,參加今日議事,陸星河則一早坐在酒樓等銀月和那十來名新弟子歸來。
至於謝一鳴和司南。
謝一鳴劍道沒有大成,半道改修了功德道,此次下山曆練結束,正好經過中州,就留下來看個熱鬨,司南則是有一味藥材,需要在中州采集。
坐著無聊,謝一鳴找話:“司南,你還在研究能解魔氣的丹藥麼?”
司南點頭。
“我近日在醫道內翻到一個新方子,正打算試一試。”
謝一鳴歎口氣。
其實他們都知道,這幾乎是異想天開的事。魔氣乃世間至怨至煞之氣凝成,若能化解,世上怎麼還會有魔修。
當年魔君問天也不會建萬魔窟,築不悔池,創造出無數以魔氣為基礎的邪功邪法,令天下魔修趨之若鶩,險些顛覆了仙族。
對於“魔”,自古以來,都隻有強力鎮壓,方為正道。
所以當司南提出想研製出可以徹底克化魔氣的丹藥時,他們都覺得司南修醫道修瘋了。
而且醫者研製丹藥根本不止是湊齊藥材,按方製藥那麼簡單,古人方子,不一定適合今人,製藥過程中,製藥者要不斷的實驗藥效,調整藥方。
司南要研製能解魔氣的丹丸,就必須拿被魔氣侵蝕的人做實驗。
可如今不悔池塌,萬髏窟覆滅,魔修都龜縮一隅,不敢見天日,活得連妖都不如,哪有人讓他實驗。
唯一的辦法,就是引魔氣入體。
這在仙族是大忌。
碧華君為了防止司南鑽牛角尖,一直把人拘在紫霞殿內,可有一日,鎖妖台還是少了隻魔物。
鎖妖台本是鎖妖之用,裡麵隻關押著一個魔物,就是當初在霜寒鎮的霧林外作惡害人,被南山君用廣寒鏡鎮壓在殿內的饕餮鬼。
那饕餮鬼的去向,不言而喻。
碧華君為此發了好大一通火。
無人理解司南為何對研製化魔丹的事情如此執拗,但細算這事發生的時間,謝、陸二人心裡都隱約有一個猜測。
但那涉及所有人心口的一道傷,無人敢提。
噠,噠。
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從二樓傳了下來。
大堂很大,又鬨哄哄一片,正因傳聞中的大妖吵得熱烈,這腳步聲卻蘊含魔力似的,依舊毫無阻隔的傳進了眾人耳中。
眾人循聲一望,就見一個雪袍少年,背負靈劍,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少年膚白若玉,麵覆白綾,烏發自然垂至腰際,窄腰之上束一條金色腰帶,行走間雪袍輕揚,清靈毓秀,通身散發著精致漂亮的氣息,宛若雪中精靈。
“老板,來壺酒。”
少年走到櫃台前。聲音也如流水擊玉,清靈好聽。
大堂內一下息了聲。
原本正高談闊論的那些世家弟子也看呆了眼。
一時隻聞得老板笑聲:“小仙長要吃酒,直接搖銀鈴喚堂倌來取就是,何必親自跑一趟。”
少年卻沒吱聲。
拎起酒,複上樓去了,雪袍揚動,眨眼消失在樓道間。
滿堂的弟子,如夢初醒一般,後知後覺打聽:“那是誰家小弟子,我怎麼從未見過?好生精致。”
“沒見過,沒見過啊。”
於是又有人拽著老板去打聽。
唯司南渾身顫抖著,僵立原地,好一會兒,拔腿往二樓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