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記掛著聽審的事, 次日天不亮就起了床。
時辰尚早,客棧裡闃然無聲,大多數人都在睡夢之中。昭昭隻穿著中衣, 趿著鞋子走到房間中央,搖了搖銅鈴, 讓堂倌送盥洗之物上來。
出門在外, 自然不用太講究。但昨夜他喝多了酒,昏昏沉沉的, 沒有沐浴就睡著了, 身上出了不少汗, 黏黏膩膩的很不舒服。
便想用毛巾簡單擦洗一下。
趁著等人的功夫,昭昭也沒閒著,盤膝坐在床上, 調息運功。
昨夜內府仙氣雖然及時蓄滿, 但積攢在一起,他還沒有認真的把它們理順。
堂倌大約也沒起, 約莫一盞茶功夫,外頭才傳來敲門聲。
昭昭下床打開門,看來立在外頭的人,微微蹙起眉。
堂倌端著熱水毛巾等盥洗之物站在房門口,後麵還跟著兩個人, 一個墨羽,一個柳扶英。
墨羽玄袍玉冠,腰懸玉佩,已然穿戴整齊,看起來醒來有一陣子了,柳扶英則神色陰鬱, 眼底泛青,手中捧著件簇新雪袍,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生無可戀。
堂倌自將盥洗之物送進去。
昭昭依舊立在門口,警惕望著另外兩人:“你們有事?”
墨羽道:“今日不是要去斬妖司聽審麼,師尊讓我過來接你過去。”
昭昭本來是打算自己到北宸仙府找長淵的,沒想到長淵特意派了墨羽過來,點頭道:“有勞,我簡單收拾一下就好。”
“不急,你慢慢來,我叫了早餐,正好待會兒一塊吃點。”
墨羽打量著昭昭。
大約剛起床,少年隻穿著一件雪色中衣,綢緞一般的烏發自然披散著,腳上也鬆鬆趿著兩隻客棧裡統一為客人備的軟鞋,那雙素來冷冰冰拒人千裡的烏眸,帶著點惺忪睡意,漂亮如寶石一般,少了攻擊性,多了些軟萌氣息,眼尾那粒桃花小痣也生得極漂亮,和他自個眼上那粒氣質完全不同,不禁讓墨羽聯想到了廣寒宮裡那隻雪白的小兔子。
少年年紀還小,就一個人流落在外,四處奔波,喝醉了酒也無人管。
他一定要想辦法,把他帶回雪霄宮才好。
讓師尊安心。
“對了。”
墨羽從柳扶英手裡取過那件雪袍:“昨日看你雪袍上沾了酒,恐怕不好洗掉,我便讓人去街上的成衣鋪裡買了件新的,你試試,看合不合身。”
昭昭下意識的想拒絕。
墨羽道:“這家成衣鋪老板十分刁鑽,黑心腸到了極致,不僅開出天價,宰了我一頓,還說這袍子一經售出,便概不退貨,比黑店還黑。這袍子是比著你尺寸買的,你若是不穿,恐怕隻能丟掉了。”
昭昭其實是缺件外袍的,不是因為沾了酒,而是昨日斬妖台上,被張鶴遠劍氣割破了一角。
昭昭便沒再客氣,收了下來,道:“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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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換好衣袍,到了一樓,墨羽果然已經和柳扶英坐在大堂裡等著。
墨羽點了滿滿一桌菜。
見雪袍很合身,立刻招呼昭昭過來坐。
昭昭沒什麼胃口,自從道成,他已經有辟穀之力,不進食也可以維持體力。
昭昭簡單吃了幾口,便擱下筷子。
“我們去北宸仙府麼?”
“不,我們直接去斬妖司。”
墨羽夾了一筷子魚肉到昭昭碗裡。
“到了地方,會有青龍禦史直接帶我們進去。時辰還早,不急,先吃東西。你這個年紀,還在長身體,吃得也太少了。”
說著,又夾了一筷子粉蒸肉到昭昭碗裡。
早膳一般都做的很精巧,碟子裡總共就那麼幾塊肉,柳扶英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碗,我自己麵前很快空空如也的碟子,一陣氣悶。
他真是不明白,論家世論品行論做人做事,他哪樣不比昭昭強。墨羽為何對他各種看不上眼,動輒冷嘲熱諷,挑刺找茬,偏偏就對那小東西,大方體貼得不像話。變了個人似的。
他們分明連麵都沒見過。
昭昭這百年間一直呆在滇南那個小鎮子裡,身邊除了柳文康、無情、白鈞,沒與其他人接觸過,平日修行也是獨來獨往,再加上入無情道後自動封閉了很多心竅,十分不習慣與陌生人相處。
墨羽給他夾了滿滿一碗的肉,他不好拒絕,就乖乖的吃了一些。
墨羽越發覺得昭昭像一隻乖巧無害的小兔子。
這樣漂亮的小兔子,就應該放在最精美的宮殿裡,好好養著,不讓他受一點苦才是。難怪,這一百年來,師尊總是鬱鬱寡歡,心結難平,時常於夜裡獨立在雪霄宮外,望著那座萬丈高崖出神。
任誰養過這樣漂亮可愛的小兔子,都不忍心丟棄的吧。
吃完飯,墨羽讓柳扶英去結賬,自己先帶著昭昭坐進了仙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