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有逆鱗。
圖紙上所繪之物, 便是一片閃著奪目光華的逆鱗。
約莫半尺長,呈雪白色。
龍族以龍君青堯為首,本形皆為青龍, 鱗甲也呈青色, 似這樣的白色鱗片,尺寸隻有半尺,應屬於一條白色小龍。
眾仙門首領麵麵相覷, 俱露出茫然色。
“稟殿下, 我們祖祖代代都生活在蜀中, 並未見過有白龍降世呀。”
重炎便將視線落到後麵的一眾妖族身上, 問:“你們呢?”
妖族和仙族不同, 他們沒有固定居所, 逐水而居,隱匿在各條水脈之中,舉家搬遷是常有的事, 有靈氣的地方,便有他們蹤影。真論起對蜀中水脈和大小水族的熟悉程度,並不輸仙族,甚至還要比仙族消息更靈通。
重炎手舉畫像,高聲道:“若有人能說出圖中鱗片下落, 或提供切實可靠線索的,我們殿下便賞一處東海水脈與你們, 世代居住。”
眾妖立刻騷動起來。
東海水脈,那可是天下水澤聚集之處,妖族一生都沒資格踏足的地方,若真能得到方尺之地作為棲身之所,他們不僅不必再為生計發愁, 被那些仙門世家驅來趕去,說不定好好修煉,還能修煉出仙元,飛升成仙,從此擺脫妖族身份。
前頭的一乾仙門聽了此話,都暗暗吃驚。
到底何等重要之物,竟能讓這位龍族太子懸出如此重賞。
吃驚之餘,也有些懊悔,這樣一份厚賞,彆說是對妖族了,對於他們這等沒有世家大族做倚仗的弱小仙族,亦十分有吸引力。
那可是東海水脈!密布著青龍之息,和尋常仙氣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
蜀中多窮山惡水,仙氣本就稀薄,生活在這裡的仙族,也格外窮,仙氣稍微充沛些的洞天福地,幾乎都被周氏等大世家占據。
早知這位龍太子來此地的目的去尋找勞什子鱗片,他們應該提前派弟子打探消息才是,也不至於如此被動無措。
眾妖已經一擁而上,爭著搶著去看圖紙上的鱗片,搜腸刮肚,苦思冥想。
“我見過,一定見過的,就是一時有些想不起來了。”
“沒錯沒錯,好眼熟的鱗片,我肯定也見過!”
“胡老八,你彆胡說八道了,剛剛你分明還偷偷問我這圖紙上畫的是個什麼玩意兒。”
“我那是眼花沒看清。”
眾人七嘴八舌,爭吵不休。
重炎冷冷道:“有功當賞不假,爾等若敢故意編造謊話誆騙殿下,嚴懲不貸。”
這下爭論聲一下息了大半。
大多數人,的確未曾見過這樣的鱗片。
仙車內,懷璧難掩失望。
好不容易追蹤到的一點線索,又要斷了麼?
阿願。
懷璧在心中念著這兩個字,一陣窒痛。
“殿下。”
重炎轉身回到仙車外,詢問:“現在可如何辦?如此重賞在前,若真有人知曉內情,不會隱瞞不報的。會不會,是之前的情報有誤,小殿下的逆鱗,根本不在蜀中?”
“就算真有誤,孤也需探查到底,不漏過任何一絲可能。”
懷璧眉目溫潤堅毅,沉吟片刻,道:“無妨,我們再多留幾日。蜀中地形繁複,妖類眾多,除了今日到場的,應還有許多隱匿在暗處的。你多帶些人,在各大妖類經常出沒的水域都張貼上懸賞令。懸賞內容,除了東海水脈一處,再加五萬靈石。”
“是。”
重炎領命,正要命眾人退下,人群裡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忽道:“爺爺,這不是那日咱們在妖市上見過的鱗片麼?”
重炎一望,是個麵上生著紅斑的小藤妖,旁邊站著個拄著拐杖的老叟。聽到這話,老叟立刻嚇得捂住少年嘴:“混賬東西,你休要胡說,萬一說錯了,可是要遭大殃的。”
少年不服氣道:“可我明明見過。我記得一清二楚,那枚鱗片,就是長成這樣兒。”
老叟還欲訓斥,一道溫潤聲音自仙車內傳出:“無妨,讓他說,孤恕他無罪。”
懷璧掀開車簾,招招手,示意少年過來。
“你說你見過畫上的鱗片?”
“是的。”
少年藤妖被帶到仙車前,見到車中俊美如玉的年輕太子,突然有些忸怩拘謹。
“是、是那日,我背著爺爺偷偷溜到妖市玩耍,在一家珍寶閣裡瞧見的。”
妖市,是妖族買賣商品的集市,除了日常用品,其間還流通著許多罕見的奇珍異寶。一些仙門弟子甚至會偽裝成妖族,到妖市淘寶。
懷璧問:“你可還記得那家珍寶閣的名稱?”
“名稱不知道,我不識字。但我記得地方。”
“好,隻能你能帶孤找到那裡,孤必有重賞。”
少年遲疑道:“可是,妖市是不允許仙族進入的……”
仙妖有彆。仙族看不起妖族,妖族同樣抵觸仙族。
為了防止仙族前來搶奪靈寶,妖市入口設有專門識彆妖丹的禁製,隻對妖族開放。
“不過,我倒是有個法子能偷偷溜進去,就是恐怕得委屈殿下……”
“住嘴。”
後頭老叟拄著拐杖過來,照著少年腦袋就是一個爆栗,“殿下身份尊貴,就你那些下三濫的東西,也敢拿出來說道。”
懷璧道無妨,虛心請教:“莫非老伯另有蹊徑?”
老叟俯身,朝仙車恭行一禮,道:“蹊徑不敢當,老朽隻是恰好與那妖市的總管有些交情,隻要殿下不違背妖市規矩,老朽願作擔保人,引殿下進去。”
懷璧點頭。
“那就有勞老伯了。”
區區一個妖市,他自然可以強行進去或悄無聲息的潛入,但一方麵,妖市地形錯綜複雜,若無熟人帶路,恐怕很難找到目的地點,另一方麵,他不想打草驚蛇,掀起太大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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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陽龍脈被毀,隻是一個開端。
接下來數日,陸續有五六個中州仙門的仙脈被暴力破壞。
令諸仙門感到惶恐的是,肇事者不僅斬斷們的仙了他脈,還將維持仙脈運轉的“脈心”盜走。仙脈斷了還可以搶修,“脈心”一旦沒了,仙脈可真就成廢脈了。
“小上神饒命,饒命啊。我們劉氏一族素來本分做人,勤懇修煉,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啊。還望小上神發發慈悲,將‘脈心’歸還吧!”
一大早,六個仙門家主便結伴來到中州與西州交界處的一座雪山前,求爺爺告奶奶的望著盤膝坐在石頭上的雪袍少年。
少年麵前一溜擺著六顆拳頭大小、形狀不規則、色如火焰的物什。
“我既約你們過來,自是要歸還你們東西的。”
“不過凡事有來有往,想要東西,你們得先回答我的問題。”
少年隨意撈起一顆火焰石,往半空一拋,把玩起來。
少年每拋一下,下頭眾人的心便跟著顫一下。立刻有人道:“小上神您輕點,輕點,那可是‘脈心’,不是普通琉璃蛋子呀。你儘管問,彆說幾個問題,就是幾百個,我們亦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好。”
少年正是昭昭。
昭昭將石頭擱下,從靈囊裡取出一張宣紙,一根玉豪,道:“現在,我要你們說出,你們所知道的有關軒轅鴻軒的一切齷齪事,誰答得多答得好,我便先把‘脈心’歸還給誰。”
“啊這……”
眾人一下陷入猶疑。
他們都是中州境內仙門,平日連喘個氣都要看宣陽仙府的臉色,那軒轅鴻軒,表麵看著和善,是個慈眉善目的大老爺,實則心狠手辣,睚眥必報,若是得罪此人,日後哪有他們好果子吃。
昭昭冷笑:“你們怕那老烏龜報複,便不怕脈心被毀麼?”
“難不成,脈心毀了,那老兒還會重新給你們造一條仙脈出來?”
剛剛說話的劉氏家主搓著手,為難道:“這自然不會。仙脈乃天賜之物,豈能人造。隻是——小上神,你是不知道我們的苦衷,也不知道那軒轅鴻軒的脾性啊。”
“我是不知道。”
“我隻知道,這些‘脈心’,不過一些破爛石頭而已,輕輕一捏,就能捏碎。”
“不不不,這可不敢。”劉氏嚇得臉都白了,還支吾不定,後頭人一把子推開他,粗聲道:“有什麼不敢說的,軒轅鴻軒乾過的那些齷齪事,難道還是什麼秘密不成,你們怕他,老子可不怕,他再厲害,還能有老子的仙脈重要?”
“小上神,我先給你爆個大的,你可知軒轅鴻軒新納的第九房小妾,那眼神媚得啊,讓人看一眼都禁不住腿軟,老子還奇怪,仙族怎會有如此不正經的女修,結果你猜是個什麼東西,是隻狐狸精!那軒轅鴻軒,日日將斬妖除魔掛在嘴邊,還折騰出個什麼斬妖大會,把自己標榜成仙界衛道第一人,可他背地裡卻納隻妖精做小妾,可謂滑天下之大稽,虛偽至極!”
昭昭記下,問:“還有呢。”
“還有還有,讓我說,剛才明明是我站在前麵。”
有了一個開頭的,後麵的人也再不猶疑,爭著搶著往前擠,都想第一個拿回脈心。
不到半個時辰功夫,昭昭就寫了滿滿一頁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