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拔!
隔著記憶界膜, 長淵崩潰大喊。
然而過去的時光已然塵埃落定,無可更改。
客舍內,一燈如豆, 少年手握剪刀,望著剛剛長出新肉的尾巴尖, 手指顫抖著,試了幾次, 都不敢刺下去。
可不拔鱗片,就沒法付房錢。
少年深吸口氣, 終是緊咬著牙關,將剪刀刺進了一片色澤十分鮮亮的鱗片根處。大片的血, 立刻洇了出來。
少年疼得渾身顫抖, 眼睛發紅,額上汗涔涔而落,抽著氣, 手指握住鱗片邊緣,剜了一大片鱗片下來。
斷口血流如注。
緊接著,又剜了第二片,第三片。
少年尾巴尖上,血肉模糊, 糊滿血。
可他最好的鱗片, 都長在尾巴尖上, 其他地方的鱗片都不如那裡好。
床榻被褥上也沾滿血,昭昭疼得渾身冒冷汗,眼前陣陣發黑,連剪刀都快握不住了。可鱗片還差三片,必須一鼓作氣的湊完才行。
場景一轉, 到了次日清早。
昭昭抱著一個小包袱,來到一家珍寶閣門口,領了號,乖乖在外麵排隊。
“小家夥,該你了。”
不知等了多久,有夥計出來叫號。
昭昭走到櫃台前,將包袱放到櫃台上,打開,露出裡麵整齊疊放在一起的新鮮鱗片。
鱗片色澤鮮亮,根部尚連著軟乎乎的肉皮,顯然是剛拔出不久的。
似這般新鮮的鱗片,最是值錢。
掌櫃眼睛一亮,立刻吩咐夥計:“給他取七顆靈石過來。”
昭昭急道:“隻能賣七顆麼?”
掌櫃笑了笑:“一片鱗片一顆靈石,已是最高價了,不信你往城中打聽一下。這樣吧,看你年紀小,也怪可憐的,我再給你加一顆,八顆靈石。”
“不能再加一點麼?”
“真的不能了,說實話,咱們蜀中最不缺的就是妖。似你這樣的小妖鱗片,也不是什麼稀罕物,那些大商客,都是成袋成箱的往店裡送,我也就圖著新鮮,零散收你幾片,換到彆家,可不一定給你這個價錢咯。”
八顆靈石,全部付了房費,就一顆也不剩了。
昭昭摸了摸癟下去的肚子,道:“好吧。”
等少年一離開,掌櫃一改之前怠慢神色,珍之又珍的將七片鱗片妥帖收起,眉眼笑成花,吩咐夥計:“放到最上層的珍寶架上,這可是難得一見的青麒麟鱗片,價值連城。今日財神爺開眼,讓我好賺一筆。”
昭昭回到客棧,到櫃上結了賬,便抱著自己唯一的小包袱出了客棧門。
正是早飯時間,街道兩側的食棚下騰騰冒著熱氣,全是各種美味的早點。
昭昭身上沒有錢,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挨到中午,實在餓得受不了了,聽巷子裡的乞丐說有大善人在城南搭粥棚施粥,便跟著去蹭了一碗。
晚上,昭昭也和乞丐們一道,睡在一處石橋底下。
兩個小乞丐問:“喂,你哪裡來的?知不知道,這裡是老大的地盤,不能隨便睡的。”
昭昭當然不知道。
昭昭跟著他們,隻是因為覺得自己和這些乞丐一樣,沒有父母親人,也沒有家,和他們在一起,昭昭才覺得找到了同類。
不會顯得特殊,格格不入。
昭昭問:“我要怎麼才能在這裡睡?”
小乞丐們倒熱心給他答:“去找老大,交三顆靈石,加入丐籍就可以。當然,你身上沒錢也沒關係,可以先欠著,等討來了錢,第一時間補上就是。對了,咱們青龍幫的規矩,入會第一個月,討來的錢都要上交的。”
所謂老大,是一頭野熊精。
於是第二日,昭昭就跟著三個同齡的小乞丐一道,拿著乞討專用的碗,被分配到了一處街道上討錢。
第一天,隻討到了幾個銅板。
昭昭買了兩個肉包子,終於吃上了第一口熱乎乎的飯,隆重祭了下自己的五臟神,剩下的都上交給野熊精。
昭昭咬著肉包子,忽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跟著小乞丐們四處流浪,也算有個家。
他對銀錢沒有渴望,他隻需要有一個能待著能睡覺的地方就行。
等尾巴上的傷徹底好了,能走遠路了,他再打算以後的事就是。
轉眼三天過去。
到了第四日,昭昭如往常一樣,跟著小乞丐們來到指定地點,把碗放下,靠在牆上打盹兒。
一個上午過去,一個銅板都沒有討到。
到了中午,肚子又開始咕咕叫。
昭昭往懷裡摸了摸,想看早上昨日賣包子剩下的兩枚銅板還在不在,身前日光突然一暗,緊接著,一道長長的陰影籠了下來。
昭昭以為又是來驅趕他的衙役,正要挪動地方,抬頭一望,一下愣住。
街道上人來人往。
一道身穿玄色衣袍的高大人影,頭戴鬥笠,手中握著劍,正逆光而立,垂目望著他。
“對不起。”
那人目光顫動,慢慢蹲了下來,啞聲道:“我不該離開這麼久的。”
昭昭呆呆的望著眼前人,之前咬牙拔鱗片時沒哭,連日來跟著小乞丐們睡大橋,四處乞討時沒哭,這一會兒,眼睛卻突然一紅,唰得湧出淚。
吳秋玉伸手,撫摸了一下少年發頂,道:“跟我回去,好不好?”
昭昭抽噎著問:“去哪裡呢?”
“先去客棧,把你的傷治好。”
年輕的修士,感到深深自責。
他匆匆趕回客棧,得知昭昭已經把房錢結了的時候,便知自己做了一個魯莽草率的決定。同時感到不妙。
他知道,昭昭身上是沒有錢的。七天房間,足足八顆靈石,少年是從哪裡弄來的。
在聽到客棧夥計說,收拾客房時,在床上發現許多血跡,他心中隱隱生出一個可怕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