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要剜骨頭, 少年嚇得小臉慘白。
可轉念想到,師父並沒有因為他被魔龍傷過而嫌棄他,還願意費力為他醫治傷口, 心裡又美滋滋的。
天知道,剛開始舊傷發作時, 他有多心虛害怕。
若不是因為這道傷和洞中的慘痛經曆,他也不會心灰意冷, 千裡迢迢的從麒麟宮跑回蜀中。
昭昭雪白著臉問:“剜掉魔骨,真的可以治好麼?”
“當然。”
修士很篤定答。
這當然不是一勞永逸之計。事實上, 小家夥已經錯過了最佳醫治時間。
被魔物侵蝕的人,無論是普通人還是仙族弟子, 都必須第一時間將魔氣逼出體外, 乾乾淨淨一絲不遺,才有可能重獲清白身。但凡有一縷留在體內,便如埋了顆□□, 隨時有反噬之危。
小家夥這傷顯然在來觀音村前就有了,甚至更早。
想要徹底拔除已不可能,最好的辦法就是用禁術將魔氣封印。
左右這小家夥以後都會待在村子裡,不會接觸外人和仙門中人,這件事也不會泄露出去。
看少年手指緊張攥著被角, 吳秋玉道:“莫怕, 師父這裡有止痛的仙丹, 你服下去,睡一覺就好了。”
說完,從袖中摸出一粒雪白丹丸。
昭昭乖乖就著清水喝下去,果然很快昏昏沉沉睡去。
吳秋玉端來燭台,放在床頭, 開始為小徒兒處理傷處。剜骨還好說,但啟用禁術並不是一件容易事,需要耗費大量仙力。
如此一來,他體內的魔氣必定會衝破內府仙元壓製,再度發作。
然而也顧不得許多了。
他修為高深,尚有餘力應付,這小家夥背上的傷再不及時補救,可能真要出大事。
思及此,吳秋玉又慶幸自己及時趕了回來,第一時間發現此事。
剜出魔骨,他抬手,將內府仙元凝至掌間,結密陣,種入少年後背傷處。伴著仙氣抽離內府,他臂上那道深刻傷痕,再度冒出詭異的絲絲縷縷的黑氣。
……
等昭昭再醒來,已是三日之後。
後背果然已經沒有魔氣蝕骨之痛,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輕微的刺痛。昭昭知道,多半是師父的仙丹在發揮作用。
又過了幾天,昭昭已經能正常下床走路了。
找了一圈,沒見著師父,昭昭便推門跑去院子裡,果然見一道玄色身影,正坐在院中的葡萄藤架下,手握刻刀,專注的在柳木小人上刻著符文。
昭昭認出,正是師父送給自己的那隻傀儡仙。
便托腮坐到小竹凳上,盯著修士刻。師父功力深厚,短短一上午,就已在小人背部刻好一段完整的金色符文。
和最上麵兩行歪歪扭扭的符文形成鮮明對比。
昭昭歪著腦袋問:“傀儡仙什麼時候才能變成真仙呢?”
修士偏頭,眉若遠山,眸底噙著笑:“因緣到時,自然能成。到時候,他就能代替師父陪著你了。”
昭昭哼道:“我才不要他,我隻要師父。”
冬去春來,萬物解凍,觀音村重又恢複生機。
臂上的傷也拖不得了,吳秋玉知道,自己又該入山了。
一為療傷,二為……徹底將魔物斬殺。
沒錯,村民們都以為魔物已除,然而當日,那狡詐的魔物竟在關鍵時刻,斷尾求生,在幾乎不可能逃走的情況下,遁走了。
這時候,也快該恢複元氣了。
它決不會甘心一直躲在暗處,一定會再出來害人。
他必要在此之前將其斬殺,永絕後患。
吳秋玉怕昭昭自己在家無聊,特意買了一群小鴨子和幾隻小羊,放到院子裡,讓昭昭養著玩兒。
這吸引了不少村裡其他孩子過來。
王小虎更是隔三差五的就翻牆過來,和昭昭一道給小鴨子喂食。
吳秋玉修行時間也縮短了,不再動輒六七日不歸,大部分時候早上出門,晚上就能回來,有時還會間隔一兩天再去。
昭昭又過上了每日都有師父陪伴的幸福日子。
這日,師父一早進山,昭昭正在院子裡給小鴨子們洗澡,外頭忽傳來敲門聲。
昭昭以為是村民,擦乾淨手,跑去開門。
“請問這裡可是吳秋玉吳修士的家?”
來人是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一身錦袍,與這貧窮的小山村格格不入。
昭昭警惕的問:“你是誰?”
來人呈上一封信,笑道:“小公子莫慌,我乃蜀中仙門,之前吳修士曾寫信與我們家主,我是過來替我們家主送信的。”
寫信的事昭昭知道。
那天夜裡,師父足足寫了十來封呢。
原來是寫給蜀中仙門的。
昭昭道:“我師父不在家,你把信給我吧。”
“那再好不過,勞煩小公子轉交吳修士了。”
昭昭接了信,翻了翻,見信封上落款為“弟薛元敬拜上”,是自己不認識的人,放在案上,等師父回來看。
同時心裡困惑,師父何時有了姓薛的兄弟。
夜裡吳秋玉回來,看到書信,眉間難得露出喜色。
昭昭托腮坐在案側問:“師父這麼開心,是有什麼喜事麼?”
吳秋玉點頭笑道:“確實是大喜事,等忙完這件事,師父就能好好陪你了。”
昭昭眼睛一亮。
這還第一次,師父鄭重的給他如此承諾。
“我能不能也看看這信?”
對於這封給自己帶來好運的信,昭昭十分好奇。
吳秋玉卻將信紙折了起來,重新放進信封收好,道:“你給師父研磨,好不好?”
昭昭點頭,便乖乖拿起工具去忙活。
師父既不想讓他看,他不看就是了。左右,他也不關心那信上究竟寫了什麼。
這一寫,又到了深夜。
薛元敬的來信隻有一頁,師父的回信卻足足有三頁,想來都是在回答對方的問題。
寫完信,吳秋玉便立刻出門去寄信。
這回昭昭一點都不著急,哼著歌,蹦蹦跳跳的去院子裡給剩下的小鴨子洗澡,因為知道師父忙完“大事”,很快就能回家陪著自己了。
他早該想到,師父是有大事要忙,才會總往山裡跑。
早知如此,他就更乖更聽話些,不給師父惹麻煩了,比如上回,他還想背著師父,偷偷跟著師父進山,結果剛出村子就被師父發現,還罵了他一頓。
他回來委屈地哭了好久。
幸而師父第二天好好哄了他,他才釋懷。
大約是因為要辦大事,師父這回出門時間格外久。
半個月後的一個雨夜,昭昭正在睡覺,忽然聽到門外傳來動靜。
昭昭從被窩爬出來,點亮蠟燭,趿著鞋子剛走到門口,門從外打開,披著蓑衣的玄衣修士攜著一身濕寒站在門口。
“師父!”
昭昭驚喜的喚一聲,撲上去,抱住了修士的腰。
滴滴答答的雨水,沾濕少年寢袍,少年也渾不在意。
修士麵色蒼白,怔立在原地,好久沒動。
“師父?”
昭昭覺得有些奇怪,抬頭,疑惑的看向沉默如玉雕的修士。
好一會兒,修士方伸出一截蒼白的手,摸了摸少年發頂,垂目,嘴角一挑,低啞聲道:“師父回來……看看你。”
目中隱有淚意。
昭昭沒有注意到,昭昭滿心都是與師父見麵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