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淵剛到廊下, 一股濃鬱酒香就撲麵而來。
幾個士子正立在欄杆前,麵朝一院飛雪,吟詩作賦。溫酒的爐子邊則圍坐著一群仙族弟子。這些弟子身穿各色服飾, 顯然來自不同家族門派。
“你們聽說了麼,前日裡, 南疆又冒出了許多厭魔人。”
餘人臉色果然一邊。
“厭魔人,當真存在?”
“自然, 我表兄便在南疆的守玉門做事,據說, 短短這兩日,已經有十來名弟子被厭魔人所害了。”
不明真相的立刻問:“什麼是厭魔人?”
“這你們都不知道?”先前說話的人痛心搖頭:“就是臉上長著‘厭’字魔紋的魔修, 魔族與仙族不同, 都是靠魔紋的複雜度來區□□份和修為高低,低階魔修,所生魔紋通常是一條形如黑蛇的彎曲線條, 隻有高階魔修,才能修煉出具體字樣的魔紋,譬如臭名昭著、殘害仙族弟子無數的魔族左護法付秋,就是‘爻’字紋,筆畫越複雜, 修為越高, 據說那大魔頭問天, 當年便修煉出了五筆字的魔紋。”
“那這厭魔人……”
“沒錯,‘厭’字有六個筆畫,比付秋多出兩筆,比問天多出一筆,且是批量出現, 其恐怖程度可想而知。而且我聽說這厭魔人侵蝕性極強,但凡被他們咬傷一口,半個時辰便會失去神智,徹底魔化。”
“這,這可如何是好,照趙兄所說,這群魔物此刻雖在南疆,保不齊明日就到了北州、西州。”
“唉。”
被稱為趙兄的人沉沉歎口氣:“能怎麼辦,五族十二世家忙著自保,天君亦將四方兵馬收歸九重天,誰顧得上咱們這些小門小派呢。千年前尚有戰神長淵力挽狂瀾,如今戰神舊傷發作,常年避居雪霄宮,顯然不如當年了。若魔族真如傳言一般,要卷土重來,誰也逃不掉,倒不如珍惜當下時光,及時行樂。”
一群人又推杯換盞,喝了起來。
然話雖如此,每個人心頭,亦如沉了塊巨石一般難受。
畢竟前陣子剛有魔族左護法付秋死而複生的消息傳出,各仙門都忙著鞏固山門法陣,防止付秋突襲,現下又來了什麼厭魔人,聽著比付秋還要厲害十倍,怎能不讓人揪心。
“欸,仙君,您這是……”
老板娘本在幫長淵打包酒和烤羊腿,突然看到青年仙君靴底蔓延出的黑色紋路,嚇得睜大眼,後退兩步,丟了手中油紙包。
兩個眼尖的仙族弟子恰好麵朝這邊坐著,往地上一看,亦臉色一變,霍然起身。
“那是——”
“魔紋,是魔紋啊。”
伴著一聲驚呼,廊下頓時亂成一片。
一群仙族弟子迅速起身,聚到一起,拔出佩劍,目眥欲裂的望著廊下的白衣仙君。
“長著這麼張蠱惑人心的臉,沒想到竟是魔物!”
為首的弟子齒尖緊咬,顫著聲道。
長淵麵上紋波不動,垂目,望了眼足下所立處,在眾人驚恐畏懼的神色中,俯身,將掉落在地的油紙包輕輕撿起。
修長手指,與油黃色的紙形成鮮明對比。
“勞煩店家,將酒予我。”
他聲音如三月春雨,沉靜,溫和。
老板娘緊貼著廊柱,聞言狠狠顫了下,軟著兩條腿,將懷中抱著的一壇酒迅速丟了過去。新燙的酒,將她手臂燙出好大一片紅痕,她都渾然不覺。
長淵拎起酒,自袖中摸出一塊靈石,放在爐上,轉身而去。
腳下魔紋,隨著他動作,消失不見。
“殺、殺了他,不能讓這魔物逃了!”
一片詭異的死寂中,終於有弟子找回自己的聲音,抖如篩糠的道了句。
立刻有人附和:“沒錯,咱們人多,還打不過他一個麼?”
眾人瞬間有了底氣,齊祭出手中劍,一擁而上,劍氣如虹,掀起如潮青光,直貫而去,然劍尖尚未觸到修士衣角,便驀得被一股強大劍意逼退數丈。
眾人心口一陣血氣翻騰,等再睜目,修士已消失不見。
“這,如何可能……”
“鬼,這是鬼魅吧。”
“什麼鬼魅,那是魔物!”
起先說話的趙姓弟子道:“你們可看清,他魔紋是何?”
眾人隻顧著驚懼,哪裡注意到這個,齊齊搖頭,那趙姓弟子卻捏緊拳,神色凝重道:“我卻看清了一些,那分明就是……一個厭字。”
“什麼?厭?”其他人麵上血色唰得褪儘:“厭魔人已經來到西州了?”
“多說無益,咱們須得立刻與師門傳遞消息才是。對了,最好再通知一下鎮守此地的昆侖一族。”
“趙兄所言極是,絕不能讓那魔物跑了才是,我建議,將其畫像畫下來,布告九州,讓各大仙門造作防備,短短兩日,他能從南疆遁到西州,往中州、東州、北州,還不是一挪腳的事。萬不能讓他跑了才是。”
客舍內驚現魔物的消息迅速傳了出去,無論是本客舍,還是臨近客舍,乃至滯留在西州賞景的遊人,立刻如驚弓之鳥,亂了起來。
長淵提著酒和烤羊腿,步履如常回到房中。
昭昭已經穿戴好,正一手托腮,無聊坐在窗邊等,忽見外頭喧聲四起,人影胡亂奔走,正奇怪,想出去瞧瞧,房門吱呀一聲,從外麵打開了。
“仙君?”
昭昭立刻從凳子上跳了下去。
長淵將酒和油紙包放到案上,打開油紙包,露出裡麵的烤羊腿,道:“過來吃吧。”
昭昭點頭,坐到案後,撕了一塊羊腿肉,邊吃邊問:“仙君,外頭出什麼事了?”
“無事。”
長淵提起酒壺,倒了兩碗熱酒,一碗給昭昭,一碗自己喝。
他修長手指攏著微燙的酒盞邊緣,眉眼浸在濃鬱酒香中,淺酌一口,問:“好吃麼?”
昭昭點頭:“好吃的,仙君怎麼不吃?”
長淵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