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 兩輛仙車一前一後在霧林裡急速穿行著。
“快,把人放到這裡。”
清脆的少年聲音在耳邊響起,透著難以抑製的興奮和激動。
緊接著, 身體便被人架著,挪到了一處軟榻上。
長淵皺眉, 有些茫然,他此刻應當正在午睡才是, 為何會突然置身於一輛陌生的馬車上,身體還不受自己控製。
正困惑, 一股少年氣息突然逼近。
有人緊貼著他,上上下下的, 在他身上嗅了起來, 小心翼翼的模樣,仿佛在嗅某種稀世寶貝。
一道聲音涼涼插進來:“小公子,您在做什麼呢?”
少年“噓”了聲。
“你沒瞧見麼, 他身上穿的是一十四州弟子的服飾,鐵板釘釘的一十四州正牌弟子,若是個身份高,有地位的,我現在施些恩惠給他, 說不準能幫我牽橋搭路, 拜個好師父。”
這聲音……
長淵腦中轟然一聲, 陡然意識到什麼。
急切的想要睜開眼,身體卻不受控製。
“怎麼如此弱?”
少年不敢相信的咕噥了句,繼而伸手往他腰間撈了樣東西。
那是一十四州弟子專有的玉佩,上麵會刻著弟子的姓名與身份。長淵這下敢篤定,他回到了四百年前, 霧林裡的那一夜。
他封印了內府仙元,扮做重傷之人,引誘魔物出來,結果還沒等到魔物,就被恰巧路過的麒麟宮弟子給救了起來。
此刻與他共處一車的,正是——
長淵喉頭一澀。
當時為了達到最佳偽裝效果,他用仙術改變了容貌,還給自己偽裝了一個身份——外門弟子,扶風。
外門弟子,乃州中最低等的弟子,連入學堂學藝的資格都沒有,更彆說幫著引薦什麼大人物了。
這樣“毫無價值”的身份,自然要讓那急於拜個好師父的少年失望。
車中正是昭昭。
還有這便宜小公子的貼身侍從靈樞。
昭昭悻悻丟開玉佩,瞬間沒有獻殷勤的興致了,“把他挪到角上去,還有,把他坐過的地方好好打掃一遍。”
起身要走,衣袍會被人攥住。
昭昭嚇了一跳,低頭,果見那一直昏迷著的外門弟子,不知何時握住了他雪袍袍擺。
這可是他新換的乾淨袍子,雲錦料子裁的,隻有這一件。
金貴著呢。
昭昭皺眉,想把袍擺抽出來,誰料抽了幾次,對方都不肯鬆手。
難道人醒了?
昭昭忽然有點心虛。
少年年紀還不大,當年翻臉被人抓包總是不好的。
定了定神,伸出手指,戳了戳對方肩膀:“喂!”
男子垂目而坐,毫無反應。
昭昭輕呼口氣,吩咐靈樞:“快挪走。”
靈樞誠摯問:“可要屬下挪到司南少主那邊去?”
昭昭搖頭:“那怎麼可以,我既然攬下了這活,就得負責到底,否則兄長會覺得我口是心非。”
靈樞素來知道自家便宜小公子的性情,也不再說什麼了,正要將人扶起,卻發現對方更緊的攥著了小公子衣角。
昭昭顯然也發現了。
心道,這人什麼毛病呀。
眼神示意靈樞,趕緊解決一下。靈樞會意,試著用力掰了掰,那隻手卻仿佛鐵鑄,紋絲不動。
靈樞歎口氣:“恐怕隻能委屈小公子,要麼把書案挪到這邊,要不把衣袍剪掉一塊。”
昭昭不高興:“為何都要我讓步。”
靈樞指了指下麵:“要不小公子剁了他的手?”
昭昭輕哼聲,隻能不情不願的將長案挪了過來。這可是他最喜歡的一件袍子,他才不舍得剪掉呢。
好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昭昭趺坐到案後,繼續撥弄算盤,算自己手裡的家當,能不能撐得住未來在州內的開銷。
他出身不好,又沒有推薦信,隻能多花點錢財,多送些禮物,去討那些中神上神的歡心了,一隻百寶箱都不一樣夠用的,這些年的家當,算是要全部搭進去了。
“隻要拜了師父就好了。”
少年在心裡對自己道。
有了師父,就有固定月錢和固定居所了。
盛放丹藥的匣子原本放在書案後,書案一挪開,匣子便露了出來,靈樞見昭昭在忙,索性自己去匣子裡取了一瓶金瘡藥,準備給長淵塗一下。
昭昭餘光掃見,哼道:“你可給我省著些用,我總共就這麼點藥了,以後萬一磕著碰著了,還指著它們救急呢。”
他現在每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十半花,可不想再浪費一點在買藥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了。
靈樞點頭,道:“這弟子看起來傷得不輕,屬下趕緊給他上藥,也好讓他早點醒來,不礙著小公子。”
昭昭看了眼那隻仍緊攥著自己衣袍的手,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
車裡安靜下來,隻餘算珠劈裡啪啦撞擊的聲音。
靈樞自抱劍去車外守著。
昭昭拿出自己的百寶箱和小賬本,每算清楚一筆,都認真的拿筆記下。琉璃燈搖搖晃晃,將車廂映得透亮,少年時而皺眉停筆,時而撥正算盤重新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