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就一條泳褲的周某人,大喇喇地折回來幾步,給言晏展示他的身高腿長,且身材不賴,一副老狐狸的懶洋洋,詰問她,“我能蹦能跳,能攀岩,能下水,你覺得,我像是有腿疾的樣子嘛?”
不像,不像,言晏從善如流地搖頭。
她糟心得很,很想說,你快去換衣服吧,不是有顏有料,就可以耍流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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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淨白皙,纖瘦,個子不算出挑的言晏,將一條草魚擱在案板上,一手按著魚身,一手持刀貼著魚骨,熟練有餘地片下兩片魚肉。
脊骨卸下,她又埋首細致料理魚肉上的兩排魚刺。
雙立人的西式多用刀在她的手裡使得得心應手。
周是安端一杯普洱茶,背倚在廚房島台上,瞧她,“主廚”大人已經麻利地開始一刀刀斜刀片蝴蝶魚片了。
“這做菜的技能也是祖傳的?”他取笑她。
言晏之前彆在耳後的絲發隨著她低頭的幅度,散開了,她不回頭,隻答他的話,“給我外婆時常打下手,久而久之……”
“嗯,看著不像假把式。”
周是安再一次半打趣的口吻,招來言晏半回首的一記白眼。
周是安笑,送手上的杯茶到嘴邊,呷一口,看流理台邊上的言晏,比他像個主人。
他擱下手裡的玻璃杯,衝涼後的襯衫袖口本就是散著的,此刻,他隨意地往上卷了卷,興致很高的樣子,朝她身後走近兩步,“我……”
他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一直拿刀的言晏,被踩到貓尾巴般地丟了手裡的刀具,往他反方向跳一步。
“你乾嘛?”
周是安自若得很,一副責備她冒失的口吻。
“我隻是想說,幫你打個下手,嗯?”他言詞誠懇且無辜。
“不需要。”冒失鬼重新走回案前,撿起刀。
“以為我要乾嘛……”
“沒有!”
“還是你認為我可以
乾嘛?”周是安拎一袋蔬菜馬甲袋到手邊,斜睨言晏一眼。
“……”
周是安本來做好了足夠的耐心來迂回與她的較量,可是他發現,其實,她比他想象中簡單輕易多了。
說到底,她還是單純的。
單純到,隻有固執,心防之後,和孩子沒兩樣。
他那番試探乃至有些輕佻的話訴之於口後,她還能來赴約,已然說明了很多,儘管她不願意口頭承認這一點。
他大可以拿馮淮生他們那群損友哄女人的那套,哄劍拔弩張的她們,逼她們到腳後跟間沒路可退了,再無限寵溺的好脾氣,溫柔地繳了她們手上假模假樣刀尖對著他的利器。
再就,風花雪月跌進了溫柔鄉。
可是,周是安從前是馮淮生,現在,他隻想做外界傳的那個周二。
他跟自己打個賭,他想親口聽一個女人說,我愛你。
不為什麼,隻為他第一眼見她的時候,就無限漣漪與無限克製。
“放一起可以嘛?”周是安在幫言晏擇菜,洗菜,他問她歸在一個瀝水盤上可不可以。
這番毫無戾氣,溫和靜好的周某人,洗手作羹湯的居家姿態,言晏覺得很違和,卻又實實在在地杵在眼前。
她想答他,隨你便吧,外麵傳來他的手機鈴響。
周是安濕手帶上了水龍頭開關,扯一張廚房用紙擦手,朝言晏促狹道,“會不會是你小舅?”
言晏如他所料,一臉不自在。
周是安笑出聲,“怕什麼,我又不是作奸犯科之輩。”說著,他一張冷冰冰的手掌覆在言晏頭頂上。
似在溫和寬慰她,不要緊;
又像在,狡黠,戲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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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晏著手準備切配菜的時候,周是安重新折回廚房,一臉無可奈何的神色,“抱歉,待會我大哥得上來一趟,你OK嘛?”
大哥?言晏一臉懵逼狀。
“一個爹,不是一個媽,比我長十一歲,可能有點嚴肅,如果你不願意見,沒所謂。”
“那我先走了。”言晏說著要解圍裙,他猜得沒錯,她是不願意見。
周是安瞧出她不是玩笑,連忙走進來,按住她手裡的動作,“走?走哪裡去?你這弄一半,扔個爛攤子給我,我怎麼辦?”
“都說了,不願意見,就不見,
他上來坐坐就走了。”
周是安站在言晏身後,不容她拒絕的利落,重新幫她係上圍裙,“你這貿然要走,在電梯口碰上了,豈不是更說不清。”
“回頭,我兄長誤會我□□大學生啥的,傳到我父親耳裡,是會挨板子的,你知不知道?”周是安嚇唬她。
可是好像也無意識地泄露了什麼,其實,他是看到他們之間的差距了,頭一點,便是年齡上的。
是,言晏一臉稚嫩的模樣,出現在周是安的住處,被周家的人碰上,確實有點……
言晏抬頭看周是安,他瞳孔裡有光的影子,施施然朝言晏開口的話,也讓她有點心神吃緊:
“事實上,你對我來說,確實太年輕了,我很少心虛個什麼。這個時候,你再像個孩子要逃,我就百口莫辯了。”
心領神會的東西,其實最熬人。
保不齊,會錯意,到頭來,隻是一場辜負。
偏偏周是安一句“百口莫辯”讓言晏入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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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周五,周是臨剛結束兒子中考前的一次家長會,原打算請班主任用晚餐,被謝拒了,父子倆在外麵吃過,路過周是安這邊,才說打電話給他問問在不在家,上來坐一下。
周是臨父子在玄關處換鞋,周晨曦眼尖耳銳,看換鞋凳邊上一雙女式高跟鞋,臭小子蹬掉腳上的籃球鞋,問周是安,“小叔,家裡有人?”
周是安不理侄兒的話,刻板的嘴臉,指著周晨曦的鞋,“歸歸好。”
周是臨經兒子這麼一提醒,才看到一雙矚目的女性高跟鞋。
周是臨會心一笑,“來得不是時候?”
“啊,我不介意你們現在再穿上鞋,改日再來。”
周晨曦哪肯依,好不容易磨父親來這裡了,他勢必得逞後才肯走。
周家三代,眼下也隻有周晨曦這麼一個孫輩,打小就被周家馮家兩邊的老人寵的沒邊,套周是安的話,周秉承所有的原則教條,到親孫子這兒,全上交給國家了。
當初周秉承是要給孫兒取名周載曜的,馮家那邊反對,說好麼間的一個孩子,取這麼個堅硬的字眼,怕不好養活。
最後就取了前麵兩個字,晨曦,連晨音與爺爺的承,犯同音諱,也不在意。
可見是有多寵了。
周晨
曦自小與親叔周是安親近,一方麵是年齡差小些,周是安沒那麼多長輩架子;再就,周是臨夫妻對兒子的經濟管束,在周是安這裡全是綠燈放行,周晨曦自小短缺什麼,在親叔叔這裡鬨一鬨,準能討到。
為此,馮淮寧沒少和小叔子辯駁,周是安不以為然,說十來歲的男孩子,多少有點臭美的毛病,愛些身外之物,敗幾件3C產品,買些限量品,玩玩電子競技啥的,隻要不出格,沒必要處處上綱上線。
周是安一向的主張,男孩子拘得緊了,反而沒了男兒本色。
於是,眼下被周是安慣得“男兒本色”的周晨曦,一副狗鼻子模樣,徑直往裡麵鑽,“小叔,你交女朋友了,爺爺這下可得開心壞了!”
周晨曦聽見廚房那邊有動靜,探探頭,往裡麵瞧去。
言晏其實完全可以背對來人,可是始終覺得有些失禮,畢竟知道他們是周家人,她隻能略微赧然地回頭招呼周晨曦。
十五歲的男生,正是荷爾蒙最膨脹的時期,尤其是廚房裡的這個女人比他想象中的年輕太多。
儼然就是個鄰家姐姐,全然不該是個嬸嬸的title.
周晨曦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小叔一擰脖子,踢走了。
言晏最後還是出來了,半正式地與四十有餘的周是臨打了聲招呼,後者見言晏活脫脫一副學生模樣,有些訝然,但麵上還是無可挑剔的禮數,隻是存疑地問了句,“這位是……”
周是臨有點懵,這要是作弟媳的話,也太年輕了點,差一輩的光景。
兄長拿不怒自威的餘光去睨周是安,偏偏他吊兒郎當不開口,存心要把這誤會或存疑坐實了。
言晏沒領會周是安的苦心,隻以為他不知如何介紹,就不卑不亢地據實而言:
“我欠周先生一個人情,他要我來給他做道菜,作還情。”
噗……
那頭蹲沙發上喝水的周晨曦笑噴了。
屋子的主人,周是安也一臉難堪地閉閉眼。
是,……,好像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