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哥,我們好像給納蘭府丟臉了,你看我的衣袖,都破了洞。納蘭容若會不會覺得我們是故意的,還會嫌棄我們家窮?”

盧希寧吃得太飽,手扯著自己的衣袖,在院子裡散步轉圈圈。盧騰隆也吃得太飽,跟著她一起轉圈圈。

盧騰隆盯著盧希寧的衣袖看了好半晌,警惕地左顧右盼,見四周沒人之後,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道:“妹妹,我們家不窮。”

盧希寧訝然看著他,“不窮嗎?不窮為什麼吃不起肉?”

盧騰隆笑得像是隻狡猾的狐狸:“妹妹,財不外露,阿瑪生前給我們留了很多金銀財寶,阿瑪叮囑我,一定不要被外人知道,否則我們都會沒命,連你嫂子我都沒有告訴。以前大家都不相信,覺著我們家有很多很多銀子,連二叔都旁敲側擊問過很多次,都眼紅著呐!我哪敢對外透露半分,拿出來就是個死。這些年下來,大家總算信了,裝窮裝一時,誰也料不到我能一直裝下去。還有......”

他朝西跨院點了點下巴,“阿瑪以前送了那邊很多寶貝,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額涅以前氣得天天在背後咒罵。我先讓她藏著過過癮,等以後我會奪回來。”

盧希寧對盧騰隆保護盧家錢財之事,既佩服又不認同。錢財不花的話,放在那裡就是一堆死物,他們從實際生活上來說,是真正的窮。

而且聽他的意思,很不滿盧興祖送西跨院寶貝。寶貝是盧興祖的,他想送給誰就送給誰,旁人也無權乾涉啊。就是不知這裡的規矩如何,盧希寧還是很認真地思考,猶豫著說道:“哥是要去搶回來嗎,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盧騰隆板著臉,還朝西跨院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以示不屑,“那邊算什麼東西!妹妹,先不說她們,我已經不撐了,我去拿納蘭容若的詩給你看。”

他們才繞著小小的院子走兩圈,盧希寧望著盧興隆迫不及待的臉,又摸了摸肚子,馬上同意了:“好吧,夜太長,吃飯太早,睡到半夜就餓了,不能消化那麼快。”

盧騰隆興衝衝回正院拿了詩冊出來,叫上盧希寧去東跨院:“我們去你院子,省得你嫂嫂又要來偷聽,囉嗦個沒完。”

盧希寧哦了聲,與盧興隆回到東跨院,他喚張婆子多點了根蠟燭:“今天晚上吃了肉又吃魚,乾脆一並大方一回!”

不過一根蠟燭而已,盧希寧嘴張了張,沒有說什麼。算了,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盧騰隆把詩冊攤在八仙桌上,指著詩念念有詞:“昏鴉儘,小立恨因誰,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心字已成灰。妹妹,你能讀懂是什麼意思嗎?”(注)

盧希寧也來了興趣,拿出以前讀書的勁頭,左思右想之後答道:“黃昏的烏鴉都自殺了,一個叫小立的人,心裡很過意不去,就產生了怨恨,因為誰呢?因為......,雪下得太急,乍是不是寫錯了,是炸,雪也不能炸啊,雪隻能雪崩。

香閣裡麵怎麼又會飄絮,這絮,是柳絮還是棉絮,是因為沒有關好窗嗎?哦,肯定是沒有關好窗,你看輕風都吹到屋裡瓶中的梅花了。心字已成灰,墨汁乾了以後褪色,字從黑色變成了灰色嗎?

哥,這詞讀不通啊,下雪的季節沒有柳絮,咦,對上了,前麵應該是飄棉絮。不過下雪天還不關窗戶,小立這個人,你說他是不是傻?京城好冷的,估計會被凍死。說不定烏鴉就是被凍死的,而不是自儘的呢?”

盧希寧想得太投入,沒有注意盧騰隆已經笑趴在八仙桌上。她聽到他像是被掐住脖子般擠出來咯咯咯的笑聲,抬眼看去,迷茫地道:“哥,你彆笑啊,難道我解釋得不對?”

盧騰隆揉著肚子,哎喲哎喲叫喚個不停,笑得眼淚都飆了出來,待笑完了緩過氣,說道:“妹妹,你我真是親兄妹啊,我也讀不懂這些酸詩詞。以前心想著是上峰兒子的詩詞集,就咬牙買了一本,想拍拍馬屁,隻納蘭尚書離得太遠,我夠不著。後來實在讀不懂,去請教了個酸秀才,他搖頭晃腦跟我解讀了一通,我才知道這首詞寫的是什麼。”

盧希寧神色訕訕,她聰明絕頂,就是讀不懂詩,實在是太為難了她。

“這首詞呢,寫的是閨怨。閨怨你懂吧,就是姑娘在閨閣裡,依窗憑靠,看到黃昏的景色,心裡的愁怨。姑娘能有什麼愁怨,就是思念情郎唄。納蘭容若寫的時候,心裡肯定也在思念心上人,將心比心,這有情人之間心意都是相通的。

他隻是不好意思寫自己,大男人愁來怨去,說出去總不好聽,就借著女兒家的角度來寫了。有情人不能在一起,隻能是姑娘還沒有選秀,不能私自先定親,趕在皇上麵前,跟皇上搶女人,那是大不敬的罪。或者,姑娘是漢人姑娘,滿漢不通婚,不對,納蘭府也沒有漢人親戚。最後隻有一個可能,納蘭容若喜歡的姑娘入了宮。”

盧騰隆神色古怪,許久都沒有說話。盧希寧仔細打量著他的神色,手在他麵前揮了揮,“哥,回神了。”

盧騰隆深深呼出口氣,撫掌笑道:“有趣啊!青梅竹馬入了宮,愛而不能,嘿嘿,隻能隔著紫禁城高高的宮牆互相遙望。怪不得這麼老了還不成親,這是在為舊愛守候呢。妹妹,你說感人不感人?”

盧希寧拚命點頭:“感人。這麼癡情的人不多了。”

盧騰隆附和著說了聲對啊,說著說著終於回過神來,臉上的感慨戛然而止,換成了哭喪的表情:“妹妹,可你怎麼辦呐,納蘭容若跟你成親,心裡想著的卻是彆人。”

盧希寧垂眸努力思索,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出什麼辦法,雙手一攤,說道:“就這樣吧,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反正木已成舟,日子總得過下去,對不對?哥,我要洗漱睡覺了,明天要跟著嫂嫂去鋪子裡買布做新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