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宿醉後醒來,納蘭容若胸口泛起陣陣惡心,頭也暈乎乎,重得都抬不起來。

洗漱之後,看著桌上擺著的餑餑點心清粥,他半點胃口都沒有,看了一圈,冷聲道:“八寶肉粽呢,為何沒有上來?”

行墨頓了下,忙恭敬地道:“爺,夫人說爺吃多了酒,要用些清淡的吃食。粽子是糯米做成,吃了怕爺積食,又不是爺慣常吃的甜粽,就沒讓廚房呈上來。”

納蘭容若說道:“我又不是三歲稚童,怎麼會積食。你去吩咐廚房蒸兩隻送來。天氣熱粽子也不能久放,得用冰鎮著,萬萬不可壞掉,每餐都記得蒸兩隻。”

行墨呆住,納蘭容若飯量小,若每餐都吃兩隻粽子,隻怕其他飯菜都不能碰了。不過想著粽子是盧家送來的節禮,加上其他點心,除了送去正院覺羅氏處外,全部留在了南院。盧家回了好幾大盒,納蘭容若得吃上些時日了。

覷著納蘭容若的神色,行墨沒再多言,忙轉身去到廚房,喚來管事的高嬤嬤吩咐道:“快些去將爺昨兒個從盧家帶來的粽子,蒸兩隻送去,其他剩下的粽子點心,得仔細保管好了,不要怕費冰,得多用些冰塊。要是壞一隻,大家都得吃掛落,切記,一定要看好。”

高嬤嬤遲疑著說道:“爺慣常也不吃南方的點心,怎麼今兒個都當成了寶貝?”

行墨掀了掀眼皮,說道:“這些點心可不一般,讓你去就去吧。還有,每餐飯必有兩隻粽子,搭配著其他的點心呈上來,快去,我還得回去伺候爺呢。”

高嬤嬤見行墨神色鄭重,忙不迭轉身去了灶房,張羅著蒸粽子,領冰放置點心。

納蘭容若吃著茶等粽子,抬手撫向臉龐,盧希寧擰過的地方,好似還隱隱作痛。

她下手得可真重啊,真是一點都沒有客氣。想著想著,他不禁垂首,暗自偷笑。

熱氣騰騰的粽子送上了桌,肉香混著糯米的香氣,撲進鼻尖。行墨拿著筷子要上前伺候,納蘭容若擺了擺手:“以後吃飯都不用你們伺候。”

行墨拿著筷子的手僵住,恭敬應是後退在了一邊。見納蘭容若拿起筷子,夾開粽子放進嘴裡,停頓了片刻才咽下去,然後又夾了一塊,再如以前那般吃了。

以前生病時,都是行墨伺候納蘭容若吃藥。現在他覺著,納蘭容若吃粽子像是在吃藥,偏生將兩隻拳頭大的粽子,吃得一乾二淨。

行墨仔細一琢磨,心裡驚訝更甚。納蘭容若看似寬和溫厚,畢竟身份矜貴,從不輕易與人親近,看來盧希寧,真正被他放在了心上。

漱完口,納蘭容若含了塊雞舌香,略微思索之後,吩咐道:“把剩下的雞舌香都拿給我,再去尋幾個小匣子來。”

行墨應是,轉身下去拿了雞舌香與幾個小匣子,放在納蘭容若手邊,他拿起匣子左挑右選,終於選了隻刻著蘭花紋的花梨木匣子。

用銀鑷子夾了雞舌香,裝了滿滿一匣子,裁了青藍細絹包裹在外麵,再係了同心結,裝進稍微大些的花梨木匣子裡。

納蘭容若將匣子遞給行墨,說道:“你拿去送給盧姑娘,記得了,要送到盧姑娘手上。”

行墨捧著匣子,轉身往外走,這時行硯匆匆從外奔進門,神色緊張上前請了安,說道:“爺,老爺從宮裡遞了消息出來,說皇後娘娘誕下了龍子,沒熬過去,薨了。”

納蘭容若怔了怔,皇後赫舍裡氏今年不過二十一歲,與康熙少年夫妻,這一去,康熙隻怕會悲痛萬分。

他忙喚住行墨,吩咐道:“你換身素服再去,跟盧姑娘也說一聲,最近我不能去看她了,讓她好生保重。行硯,你去拿素服來,我也換身衣衫,院子裡所有人都換上素服,過節喜慶的物事都撤下去。”

行墨行研忙領命,分彆前去忙碌。

盧希寧接過行墨手上的匣子,笑著謝過,問道:“納蘭公子可還好,昨天吃了那麼多酒,頭還疼嗎?”

行墨恭敬地道:“回姑娘,爺昨天回去吐了兩回,然後睡到早上起來,已經好了些。隻胃口不好,早飯隻用了姑娘送的粽子。爺還說,以後每餐都要吃姑娘送的粽子點心,等吃完之後,再吃彆的飯菜。”

盧希寧霎時瞪大眼,說道:“那哪行呢,不能餐餐吃這些啊。不過他是大人了,既然喜歡吃,就隨他去吧。你回去替我跟他說聲多謝,雞舌香聽說很貴,讓他破費了,以後不用再送。”

行墨應是,“姑娘,皇後娘娘薨逝了,爺這段時日不能來看姑娘,讓姑娘不要擔心。”

盧希寧啊了聲,她還記得選秀的時候,看到那團明黃的身影,這麼年紀輕輕就沒了,真是紅顏薄命。

送走行墨,盧希寧回去東跨院,打開匣子之後,見裡麵還有個匣子。包得這樣好,這香值多少銀子她不知道,隻瞧這匣子做得這般精巧,就應該能值不少錢。

看著同心結,盧希寧便知道這是納蘭容若親手所係,心道他還真是心靈手巧又閒得很。打開最後一隻匣子,香味頓時撲麵而來。

她見旁邊還嵌著隻銀色鑷子,拿起來墊了墊,又咬了口,驚訝瞪大了雙眼,居然是真銀子!

盧希寧感歎不已,納蘭府上的日子,比起盧家來,簡直是天差地彆。她試著拿銀鑷子撿了塊雞舌香放進嘴裡,香氣在嘴裡蔓延開,還有些清涼與淡淡的苦澀。

她含了陣,哈了口氣在手上,仔細一聞,與納蘭容若呼吸間的氣息一樣。

盧希寧鼓了鼓臉頰,昨天他吃醉了酒倒在自己懷裡,跟隻貓一樣,還會撒嬌。成天又香噴噴,以後要與他相處,還真是難啊。

分了一大半雞舌香裝在外麵的匣子裡,她想了想,連銀鑷子也一並放了進去。

銀鑷子有好幾兩重呢,可以拿給李氏去填補家用。昨天納蘭容若來一次,加上他的下人們一起,花了估計盧家一個月的飲食花費。這隻銀鑷子,也能補償些李氏的虧空。

去到正院,李氏正在緊皺眉頭算賬。她見盧希寧手上捧著匣子,問道:“行墨走了?納蘭公子給你送來的東西,你就自己留著吧。”

盧希寧將匣子放在桌上,說道:“裡麵是雞舌香,我留了一些,這些給嫂子。裡麵還有隻銀鑷子,能值些銀子,嫂子也拿去用。”

李氏打開匣子,取出銀鑷子看了看,放在了一旁,撿了顆雞舌香聞了聞,又再放了回去。

“雞舌香就留著你哥用吧,他平時在外麵,總得清爽乾淨些才好。這隻銀鑷子,你留著吧,貴人家日子過得精細,你以後也記著得多看多學,彆鬨出笑話來。”

盧希寧沉吟片刻,說道:“嫂子,銀鑷子你留著吧。我也不怕鬨出笑話,反正我是出自什麼樣的家庭,大家早就清楚。以前盧家曾富貴過,現在沒落了而已。再說,覺羅夫人也一樣啊,她阿瑪是英親王,英親王也被幽禁賜死,早就不在了。哥說過,京城裡先前的親王貝勒府,現在連影都沒了,反正誰也彆笑話誰,下一次還不知道輪到誰呢。對了嫂子,皇後娘娘薨了。”

李氏難以置信,失聲道:“什麼?皇後娘娘薨了?”

盧希寧點點頭,說道:“先前行墨告訴我的,我也覺得很意外,選秀時她還好好的呢。”

宮裡的皇後離盧家太遠,彼此也沒有什麼交情,李氏也隻唏噓了幾句,起身吩咐下人將過端午節的裝點全部取下來,又去拿了素服讓大家換上。

不大一會,盧騰隆也從衙門回了家,見到她們都一身素淨衣衫,說道:“你們都知道皇後娘娘沒了?”

李氏說道:“先前納蘭公子差人送了雞舌香給妹妹,順道說了皇後娘娘薨逝的消息。”

盧騰隆聽到雞舌香,斜了眼案桌上放著的匣子,撇了撇嘴罵了句,去換了身素服出來,順手拿了隻雞舌香含在嘴裡,砸吧著嘴說道:“還真是香。這皇後娘娘一去,皇上估摸著得要綴朝幾日,我也不用去衙門了。不過大家都得警醒些,不能被人抓著小辮子,到時候參揍一本,得吃不了兜著走。”

李氏應了下來,又問道:“皇後娘娘怎麼突然就沒了?”

盧騰隆說道:“也不是突然,昨兒個皇後娘娘誕下了龍子,沒能挺過去。這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走一遭,皇後娘娘這次沒能再走回來。”

李氏歎息,說道:“可惜了孩子,才剛生下來,就沒了額涅。”

盧騰隆暗自翻了個白眼,說道:“那可是龍子,哪輪得到你我可惜。皇上也不過二十歲出頭,肯定還得立後,少不了他的嫡母。萬幸是妹妹沒有入宮,納蘭容若雖不那麼好,嫁到納蘭府上總比宮裡強。”

李氏斜睨著他,“你吃著納蘭公子送來的雞舌香,還說著他的壞話,也不怕壞了你的舌頭。”

盧騰隆不敢反駁李氏,乾脆叫上盧希寧,一起去逗他的蛐蛐兒玩。

赫舍裡氏薨了之後,康熙綴朝五日,官員命婦進宮哭靈,京城百官持服二十七日。盧騰隆官職雖小,照樣得服喪。

納蘭府上更不用說,納蘭明珠與覺羅氏,納蘭容若都得進宮哭靈。等過了孝期,因著成親前見麵不吉利的習俗,兩人也沒有再見過。

不過納蘭容若雖未親至,行墨卻經常來送東西,夏天莊子裡新鮮的瓜果,新奇的小玩意兒,甚至還有大塊的冰,源源不斷送到了盧家。

盧希寧吃著新鮮瓜果,守著冰盆,夏天雖然炎熱,過得還算舒適。

日子倏忽而去,轉瞬間就到了快成親的日子,家中親戚絡繹不絕,前來給盧希寧添妝。

盧希寧直驚歎,原來盧家還有這麼多親戚。李氏不止一次嘀咕:“多年都沒來往,今兒個突然上了門,這份禮可不輕,還真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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