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陸續續幾場秋雨之後,寒冬悄然來臨。
屋子裡仍舊暖意融融,隻是有些乾燥,在屋內噴水也沒有用,盧希寧每天早上醒來,鼻子裡都有乾涸的血跡。
吃太多清涼祛火的藥又怕寒,納蘭容若憂心不已,早上起床之後,先是問上幾遍她身子可有不適,問過之後還不放心,得親自檢查她的鼻孔。
盧希寧不想被檢查,見他手一伸過來,眼疾手快拍了下去,橫著他道:“你好煩!”
納蘭容若也不生氣,依舊不依不饒說道:“不過鼻孔而已,你怎麼還害羞起來了,先前我的鼻孔你也瞧見過啊。”
盧希寧不記得什麼時候瞧見過他的鼻孔,神色狐疑看過去,他馬上委屈地道:“還記得在丙舍,你吃醉酒的那次嗎?你差點兒摔倒,我好心抱住了你,你居然說看到了我的鼻孔,還說好好笑。寧寧,我的鼻孔給你看,你再笑也沒關係,你的也讓我仔細瞧瞧,不然我不會放心。”
喝醉之後的丁點小事,虧他還能記得這麼久,盧希寧不禁懷疑他其實是小心眼。
她煩得很,推著他往外麵走,說道:“就不想給你看,快走快走,不然你得遲了。”
納蘭容若反手捉住她的手,拉到身前環抱住,慘嚎道:“寧寧,你以前都舍不得我走,這才幾天啊,這麼快就厭煩我了?”
盧希寧笑起來,“隻要你每天不掰著我的鼻孔看,我就不煩。快走吧,我等下還要去額涅院子,額涅忙著呢,不能讓她等。”
納蘭容若歎息一聲,將她拉到身前,牽著她往外走,說道:“我居然還比不過額涅重要,真是令為師傷心啊。晚上我也不能與你一同用飯,寧寧,我得足足一整天都見不著你了。”
晚上納蘭容若有好友要回江南過年,臨走前一群平時談文論詩的好友為之送行。他已經與盧希寧說過很多次,聽到他又在念叨,雖沒有多說,還是轉頭暗自朝天翻了個白眼。
納蘭容若眼尖,馬上探頭過來,說道:“寧寧,你嫌棄我了嗎?”
盧希寧對他假笑,說道:“沒嫌棄,是聽得耳朵起繭。”
納蘭容若伸手要去擰她的臉,怕自己手涼,觸到她臉邊又收回了,沉默片刻說道:“寧寧,你是不是不開心了?”
盧希寧莫名其妙看著他,問道:“我為何不開心?”
納蘭容若默然片刻,說道:“因為阿瑪的事情。”
納蘭明珠昨晚又納了一房小妾,還辦了桌酒席,邀請幾個平時交好的朋友來吃酒。
盧希寧也親眼見證過如何納妾,與她成親時的大張旗鼓不同,府上幾乎沒有動靜,隻是一頂小轎,將新姨娘從偏門送到院子,然後就悄無聲息了。
盧希寧覺得好笑,說道:“你阿瑪是你阿瑪,你是你,不能混為一談。要說不開心,也該是額涅,輪不到我。”
納蘭容若愣了下,說道:“等會你多陪陪額涅,開解開解她。”
盧希寧嗯了聲,將納蘭容若送上馬車,轉身回了覺羅氏的院子。
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除了其他三個姨娘之外,新姨娘戴佳氏也前來來請安,給覺羅氏這個正室奉茶,順便認姐妹。
盧希寧好奇打量著新姨娘,她長得也很美,隻是與其他幾個姨娘的纖細婉約不同,看上去比較圓潤。
覺羅氏臉色尋常,招呼著盧希寧坐了,說道:“這是少夫人,在主子麵前該當如何,你在家中應該學過規矩,以後見著了少夫人,該有的規矩一樣不能少。都回去吧,我還忙著呢。”
戴佳氏神色恭敬,忙福了福身告退,待其他幾個姨娘走後,她才跟在身後走了出去。
覺羅氏盯著她們幾人的身影,半晌後冷哼了聲,說道:“瞧她們那樣,其實是迫不及待來瞧新人,也順帶來看我的好戲。可惜呐,這又不是第一次,我豈能讓她們看了笑話去。”
盧希寧打量著覺羅氏,戴佳氏住的院子,納妾時置辦的酒席,都由她一手操辦。先前她看起來與尋常無異,盧希寧現在離得近,能清楚看見她眼裡的紅血絲。
覺羅氏也意興闌珊,起身帶著盧希寧去了花廳。昨晚辦了酒席,又新添了半個主子,今天早上回事的管事就多了些。
盧希寧計算了下吃穿用度的增加,比對著張婆子幸福美好她們的月例以及花費,從數據上看,就是半個主子,也比她們高出許多倍,享受到的生活,遠是真正的下人不能比。
納蘭明珠今年已經四十歲,戴佳氏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左右的年紀,在這個時代,足夠做她的祖父。先前兩人又沒有見過麵,因為感情的可能性不大,隻能是因為權勢富貴了。
覺羅氏理完事與盧希寧回到正院,吃飯時也不比平時,笑容也有點勉強,隻略微吃了些就放下了筷子。
吃完飯漱口之後,兩人坐在暖閣裡吃茶,盧希寧想了想,問道:“額涅,你會射箭嗎?”
覺羅氏詫異地看著她,說道:“我當然會,以前在騎射上可是一把好手。不過,我也已經有多年沒有碰過了,不知道現在的準頭如何。你怎麼突然問起了這個?”
盧希寧說道:“夫君先前教過我射箭,還給我做了一把適合我拉的小弓。後來夫君忙,就沒空再教我。額涅會的話,下午去教我射箭好不好?”
覺羅氏知道她平時下午在練字,笑著問道:“今日想要偷懶,不想寫字了?”
盧希寧抿嘴笑,說道:“等晚上再寫也沒事,隻是天氣太冷,不能跑馬,騎在馬上射箭才好玩。”
覺羅氏下午也沒什麼事,順口答應了下來。盧希寧回院子歇了一陣,起床後帶上小弓去了校場。
沒一會覺羅氏也來了,平時她都穿華麗的常袍,現在換了身利落的深青行袍,盧希寧笑著誇讚道:“額涅穿這身真是英武!”
覺羅氏得意地衝她挑眉,笑著道:“我先試試,總得自己會了才能教你。”
富嬤嬤送上弓箭,覺羅氏挽弓搭箭,盧希寧站在旁邊,看著她瞬間好像變了一個人,眼神微眯,手一鬆,箭矢混著冬日的寒風呼嘯而出,雖然沒有中靶心,也沒有脫靶。
覺羅氏一擰眉,神色明顯不滿,說道:“再來!”
富嬤嬤馬上再遞上了箭,覺羅氏再射,這次與上次差不多。她十分不服氣,一口氣連續射了許多箭,終於射中靶心之後,才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我就說我騎射厲害吧,那可不是吹噓的。”
盧希寧在旁邊拚命鼓掌,不要錢誇讚道:“額涅好厲害,天下第一神箭手!”
覺羅氏被她誇得心花怒放,理了理頭發,笑著謙虛了半句:“天下第一不敢,也就第二第三吧。來來來,我教你,你先射一箭我瞧瞧。”
盧希寧上前,回憶著納蘭容若教她的姿勢,搭箭上弦瞄準草靶。箭射倒射出去了,離草靶還有一段距離,箭就掉在了地上。
覺羅氏不客氣哈哈大笑,盧希寧並不氣餒,看向手裡的弓,瞬間恍然大悟道:“我的弓太小了,力道不夠,得站近些,我再試試看啊。”
盧希寧大致估算了一下,走得離草靶近了些,再次搭箭射擊,這次箭終於堪堪落在了草靶上。
覺羅氏笑著道:“你學得不錯,隻是老大給你做的這弓,哎喲,隻五歲小孩初學拉弓才用。他真是,把你當小孩子了呢,你用我的弓試試。”
盧希寧換了覺羅氏的弓,她試著拉了拉弓弦,呲牙咧嘴用儘力氣,拉得弓吱嘎吱嘎響個不停。
她瞪圓了雙眼佩服不已,垂下發酸的手臂說道:“額涅,你這弓太重了,我隻能拉開一半。”
覺羅氏上前捏了捏盧希寧的手臂,皺眉道:“你就是瘦了些,力氣不夠。得多吃點,嗬嗬你也吃得不少了,就是不怎麼長肉。”
盧希寧跟著點頭,說道:“我哥跟我也一樣不大長肉,我嫂子經常說他白吃了那麼多飯。”
覺羅氏笑個不停,說道:“那沒法子了,反正隻是玩玩,沒力氣就沒力氣吧,用小弓也一樣。你讓開,我再來射幾箭。”
盧希寧把弓還給覺羅氏,站在旁邊看她射箭,不斷給她鼓掌叫好。自己也拿著小弓,不時射上幾箭。
覺羅氏射了個痛快,直到手臂都沒了力氣,後背被汗濡濕,才意猶未儘放下了弓,說道:“咱們快回去洗漱一下,身上有汗再吹了寒風,可彆著了涼。晚上老大不回來用飯,你乾脆回我的院子洗漱,等吃完晚飯再回去。”
盧希寧吩咐張婆子回院子取來衣衫,回去覺羅氏正院,去淨房洗漱了之後出來,富嬤嬤端進來了兩碗薑湯,擺在了炕桌上。她聞到濃烈的薑味,不由得皺起了鼻子。
以前李氏也經常熬薑湯,盧希寧嘗過一次,入口又辣又甜,她就是再不挑嘴,也不大喝得下這個東西。
覺羅氏瞧著她滿臉嫌棄,勸道:“你少喝些,仔細著生了病,再說,總比吃那苦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