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希寧吃著新鮮瓜果,守著冰盆,夏天雖然炎熱,過得還算舒適。
日子倏忽而去,轉瞬間就到了快成親的日子,家中親戚絡繹不絕,前來給盧希寧添妝。
盧希寧直驚歎,原來盧家還有這麼多親戚。李氏不止一次嘀咕:“多年都沒來往,今兒個突然上了門,這份禮可不輕,還真是,唉。”
盧騰隆說得很直白:“這是見著妹妹嫁到了納蘭府,那些阿瑪去世後的白眼狼,重新又眼紅了。送來的禮,你隻管收下,當年阿瑪在時,他們可沒少上門打秋風,現今就算還回來了。”
李氏掏空了家底,加上親戚的添妝,給盧希寧湊齊了滿滿當當的十六台嫁妝。在京城裡,她嫁妝雖不算豐厚,也不算太差。
依著規矩,提前一日送嫁妝,幸福比美好細心些,李氏便差使她跟去了納蘭府歸置整理。
盧希寧看著人吹吹打打抬著嫁妝離開,再打量著四周,盧家上下洗刷一新,掉漆的大門也重新刷過,喜氣洋洋。
盧興祖家也全家前來幫忙,張氏與盧婉寧,也從西跨院走了出來,在婦人堆中待客。
她隻覺著腦子都吵得嗡嗡響,她是新娘子,也幫不上什麼忙,乾脆在東跨院躲清淨。等到晚上吃喜酒道賀的人回家之後,總算安靜了下來。
李氏來到東跨院,拿出大紅繡花的嫁衣,在盧希寧身上比劃,喜笑顏開地道:“妹妹生得明豔,再穿上這身嫁衣啊,保管是京城最美的新娘子。”
盧希寧僵著臉,怎麼都笑不出來,她臉上被張婆子拿著細線才絞過臉,痛得她眼淚汪汪。
李氏看得好笑,轉頭看出去,盧騰隆蹲在外麵的廊簷下,耷拉著腦袋不知道在琢磨什麼事,從匣子裡拿了本書出來。
她翻開書,指著上麵的圖畫,壓低聲音說道:“妹妹,這上麵的圖畫,你可看得懂?”
盧希寧見李氏神神秘秘,不由得好奇起來,拿過書仔細一瞧,雖然畫得有點兒抽象,還是大致能看得懂。
她哈哈笑了起來,說道:“嫂子,你還看這些啊,不過這也畫得太不清楚了。”
李氏臉紅了紅,忙朝外看去,見盧騰隆仍然沒動,輕拍了她一下,說道:“你彆大聲嚷嚷,姑娘家成親後,都要遭受這一遭,你究竟懂不懂?”
盧希寧明白李氏說的是成親後洞房之事,對人體構造她當然懂得很,不住點頭說道:“我懂我懂。”
李氏鬆了口氣,說道:“你看懂了就好,納蘭公子那邊......,應該也懂吧,有他教你,領著你就能成夫妻之實。到時候你彆害怕,忍著疼,忍一忍就過去了。”
她見盧希寧翻得津津有味,一把奪過書,重新鎖在了匣子裡,嗔怪地道:“彆看了,這是給你的壓箱底,讓張婆子一並帶了去,明晚洞房時,你去與納蘭公子一起看。”
盧希寧噗呲笑了出來,男人都是無師自通,哪用得著看這種書學習。
盧騰隆蹲在角落裡,聽到盧希寧的笑聲,哭喪著臉,扯著嗓子說道:“妹妹明日就要出嫁了,嫁到彆人家去,再見麵不知道得猴年馬月。妹妹你怎麼還笑得出來,你都不難過嗎?”
李氏被他氣笑了,拔高聲音說道:“大喜的日子,你可彆哭啊,要哭也得等到明天送嫁時,隨便你怎麼哭。妹妹三天後就得回娘家,哪就猴年馬月了?你莫非是吃多了酒,儘在這胡說八道。”
盧騰隆吸了吸鼻子,說道:“我才沒多吃酒,妹妹啊,哥自小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眼見你就要被納蘭容若那小子搶了去,我實在是難過啊。妹妹,你過來,我跟你好好說說話。”
盧希寧起身走出去,與他一起蹲在廊簷下,仔細打量著他的神色,見他眼眶都紅了,忍不住也難過起來,說道:“哥,你彆哭啊,你哭我也想哭。以後我常常回來看你與嫂子,要是你有空,也到納蘭府上來看我,反正離得也不遠。”
盧騰隆擤了把鼻涕,拿帕子胡亂擦了擦,說道:“妹妹,你想得倒美,你嫁出去之後,在彆人家做媳婦,哪有做姑娘這般自在。要侍奉公婆夫君,晨昏定省,更不能隨意回娘。我也不能經常上門,娘家兄弟經常上門,彆人還以為納蘭府欺負了你,或者我是上門打秋風呢。妹妹,你陪著哥喝一場酒吧,我們兄妹以後,再也難這樣在一起說話了。”
李氏急得不行,盧希寧明天就要出嫁,喝多了酒早上起來臉腫,還怎麼能見人?
看到兄妹倆倚靠在一起的模樣,李氏心也跟著軟下去。兄妹倆相依為命到現在,要喝就隨他們去吧,以後這兩人,的確也難湊在一起了。
李氏沒再阻攔,起身回了正院,留下他們兩人,與往常一樣,去了海棠樹下蹲著吃酒。
盧騰隆吃了口酒,見李氏走得遠了,轉頭警惕張望,張婆子她們都不見人影,這才從懷裡掏出個包袱,飛快塞到盧希寧懷裡,低聲說道:“妹妹快藏好,這裡麵是五十兩金子,沒有寫在嫁妝上,你自己留著當私房銀子。”
盧希寧捧著壓手的布包,瞪大眼吃驚地看過去,盧騰隆朝屋子呶呶嘴,“快進去鎖好,鑰匙你要拿在手裡。”
盧希寧見盧騰隆跟做賊一樣,也不敢再多問,弓著身子跑回正屋,將布包放在裝細軟的匣子裡,鎖好了把鑰匙藏好,又跑到海棠樹下。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出口氣,湊過去低聲問道:“哥,這是哪裡來的金子,嫂子知道嗎?”
盧騰隆說道:“你嫂子當然不知道,我藏得可嚴實了,誰也不知道。阿瑪去世之前,仔細叮囑過我,讓我誰都不能說。你先拿著這些,還有好些金銀珠寶,以後我再悄悄給你送來。我不敢拿出來用,你嫁到了納蘭府上,用的話就沒人能懷疑你。”
盧希寧擰眉思索,說道:“嫂子待你這麼好,待我也好,為了給我操辦嫁妝,愁得頭發都白了好幾根。哥,有錢都不拿出來,還不告訴嫂子,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盧騰隆咕嚕嚕喝完了整碗酒,一抹嘴巴,歎息了聲,說道:“阿瑪生前跟我說,這是留給我們兄妹的。等你出嫁了,若是嫁給尋常的人家,這些東西就不要拿出來,拿出來就是催命符,是禍害。如果你嫁得好,就慢慢拿給你,再由你的手,轉回到我手上,過了明路就能拿出來花。阿瑪說,財帛動人心,十兩一百兩,興許有些人看不上眼,若是上萬十萬兩呢?妹妹,你千萬不要跟你嫂子說,半個字都不能透露。你嫂子人是好,她還有娘家人,她娘家兄弟不成器,日子過得也艱難,平時她沒少接濟他們,這些我都知道,也從來沒有說過什麼。若是你嫂子知道阿瑪留下了錢財,拿去救濟娘家兄弟還好說,若是不小心傳出去,咱們就成了金餑餑,得被人生吞活剝了。”
盧希寧聽著,嚇得打了個寒噤,喃喃說道:“哥,我絕對不會說,就是納蘭容若也不會告訴,你放心吧。”
盧騰隆見她酒碗空了,又替她倒了一碗,說道:“妹妹,我仔細尋思過,你嫁到納蘭府上,有好也有不好。我是男人,知道男人的想法。你可彆太實心眼,現在他待你好,以後可說不準,不是人人都與你哥我一樣好。妹妹啊,當年在從廣東回來,你才這麼大。”
盧騰隆抬手比了比,比著比著,眼淚就啪啪往下掉:“阿瑪成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額涅也天天以淚洗麵,家中沒人敢上門。有人上門也怕,怕是宮裡來人,將阿瑪也拿了去。你那時候成天睜大著眼睛,明明害怕得不行,卻懂事得很,連哭都不哭一聲。後來阿瑪......,見著阿瑪被人從房梁上解下來,你嘴唇都咬破了,手都在顫抖,怕我嚇到,跑過來墊著腳,遮擋我的眼睛。加上額涅也不好,你從此幾乎不大說話,就今年總算活泛了些。妹妹,哥對不住你,沒能好好護著你。”
盧希寧跟著盧騰隆一起流淚,端起酒碗與他碰了碰,說道:“哥,那時候你年紀也小,肯定也害怕,就彆再自責了。你是世上最好的哥哥,以後我嫁人了,你與嫂子好好過日子,生個小侄兒小侄女,我也會努力過得幸福的。”
盧騰隆拿袖子抹去淚,對她展顏一笑,舉著酒碗說道:“妹妹,明天哥背你出門,將你好好送出去,以後我的妹妹,就好好過日子。嘿嘿,哥教你一些法子,保管納蘭容若騙不了你。”
盧希寧啊了聲,盧騰隆盤腿席地而坐,興致勃勃給她傳授經驗。
“首先啊,你得看好納蘭容若的錢袋子,男人身邊得沒錢。沒錢怎麼出去花?連進青樓的門,都得先打賞鴇母銀子。”
“再次啊,你得學會撒嬌,哎喲,哎喲......”
盧騰隆不斷翻白眼,眼神朝旁邊斜,盧希寧笑得肚皮都痛了。
“妹妹你彆笑啊。再有呢,如果納蘭容若突然無緣無故送你首飾,他肯定做了對不起你的壞事,心虛要補償你。還有啊,你們那個,那個……”
盧希寧見他手指戳手指,恍然大悟道:“哦,我懂,就是上床。”
盧騰隆咳了咳,“就是這個意思,他突然回來就想與你這個,肯定是在外麵受了刺激,你就得多個心眼了。這次能忍住,下次就不一定了。”
盧希寧好奇地道:“哥,你怎麼懂這麼多?”
盧騰隆彆開臉,含糊著說道:“哥是男人,當然懂,你彆跟你嫂子說啊。妹妹,你記得了,要嬌,要欲拒還迎。不能總是哭,哭多了眼淚就不值錢,要在關鍵的時候哭,不要嚎啕大哭,要這樣,嚶嚶嚶…….”
盧希寧學得極為認真,重重點頭,說道:“好,哥,我都聽你的。以後我就這樣嚶嚶嚶的哭,哭得納蘭容若心軟。哥,還有嗎?”
作者有話要說:注:公元紀年法,在新中國成立以後才正式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