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納蘭容若更生氣,終於沒忍住,怒道:“盧希寧,你給我閉嘴!誰要與你相敬如賓,我要我們情投意合,白首不相離!你若做不到,我們的確不應該再見了。”
盧希寧眨巴著眼睛,見納蘭容若如離弦的箭般,疾步朝胡同口走去。行墨牽著馬飛快跟在了他身後,她不由得抬起手:“哎,你的馬,你騎馬能更快一些。”
納蘭容若腳步一頓,乾脆由疾步變成了奔跑,很快消失在胡同儘頭。
盧騰隆把花箋湊到鼻下使勁聞,眯起眼享受得很,“好香啊,這帖子是得花不少銀子,僅是香料就貴得很,用的還是最名貴的沉水香。隻怕是將紙箋與沉水香放在一處,紙上浸染了香氣,便能經久不散。看來他還真閒,你瞧這紙上的花紋,得花細功夫才能做出來。像我這般忙碌之人,萬萬不會做這些。”
盧希寧聽懂了盧騰隆話裡的酸味,一是他嘴角都快撇到了地上;二是他成天才閒得很,去衙門也是點個卯之後,要不是去玩蛐蛐,要不就溜到長河碼頭邊去看熱鬨。
她才不管盧騰隆有多酸,拿著帖子回到東跨院,張婆子跟在她身後,臉上帶著熱情的笑容,說道:“姑娘,幸福與美好規矩都學得快,隻功夫短,奴婢還教不會她們做南方的點心。不過奴婢會做,姑娘也不用擔心吃不著。”
張婆子是盧興祖在廣東時買的下人,今年剛四十歲出頭。家中男人死了之後,也沒有兒女,在康熙六年跟著盧興祖一起回了京。
盧家後來樹倒猢猻散,家中的下人陸陸續續散去,隻剩下幾個粗使的下人,張婆子沒了去處,也留了下來。
現在盧家統共隻有三個下人,張婆子除了伺候盧希寧之外,其他的粗使活計也得乾。
盧希寧聽後詫異地道:“你也要跟我一起去納蘭府嗎?我已經有幸福美好,人手已經夠了。”
張婆子當即紅了眼,說道:“奴婢舍不得姑娘,夫人先前還吩咐奴婢,以後要好好伺候姑娘呢。”
盧希寧聽是李氏的安排,想了想說道:“我也不懂,等會我去問問嫂嫂再說。”
張婆子瞬間高興起來,哎了一聲,忙說道:“奴婢這就去給姑娘打水來,伺候姑娘洗漱。”
幸福與美好也跟著去忙碌,拿胰子端盆,盧希寧還從沒受到過如此周到妥帖的伺候,一時有些回不過神。想著在廟裡見到覺羅氏的陣仗,思維一下發散到了很遠。
聽說丫鬟婆子每個月還要發放月例,像是幸福與美好,每個月至少得半錢銀子,張婆子會些廚房裡的精巧活,又懂得做點心,月例至少得一兩銀子。
李氏先前說,成親時,男方家中隻用出一間空屋子,婚房裡麵大到床,小到恭桶被褥,都要女方準備。婚禮前會吹吹打打將嫁妝送到新房,會有無數的人出來看熱鬨。
她是嫁到納蘭府上,看熱鬨的人隻怕會更多。若是嫁妝豐厚,被康熙知道了,他會不會起疑銀子從何處來,然後抄了她的家,再把盧騰隆投入大牢。
如果嫁妝太寒酸,納蘭府上又會被人瞧不起,她也會被人瞧不起。
比起坐牢砍頭,兩權相害取其輕,盧希寧覺得還是被人瞧不起來得輕一些。她打定主意,等會吃飯的時候,就去跟李氏說清楚,她的嫁妝不用那麼豐厚,儘力而為就好。
到了吃晚飯的時辰,盧希寧正準備起身去正院,張婆子捧著兩個精致的白瓷瓶走了進來,“姑娘,納蘭府上差人送香脂來給姑娘。”
盧希寧接過瓷瓶,瓶身渾圓細膩,光是瓶子就令人愛不釋手。她打開蓋子,裡麵裝著粉色的香膏,仔細一聞,能聞到淡淡的櫻花香。她挖了黃豆般大小的一塊,在手背上抹開了,滋潤又清爽。
盧希寧高興得很,吩咐張婆子收好,拿起另一罐去到正院。李氏正準備叫人喚她吃飯,見到她興衝衝進門,打趣她道:“跟姑爺要去吃茶,竟讓你開心成這般?”
盧希寧將白瓷瓶拿出來,笑嘻嘻地道:“不是,覺羅夫人給我送了兩瓶香脂,嫂嫂一瓶,我一瓶。”
李氏一聽是覺羅氏送來,愣了下,忙接過去打開一瞧,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哎喲,這可是打南方來的櫻花膏吧,聽說裡麵還加了珍珠粉,在鋪子裡可得幾兩銀子一瓶,這般貴重的東西,夫人回去馬上就給你送了來,可見妹妹真入了夫人的眼。以後等你嫁過去了,納蘭公子如何且不管,至少婆婆這一關你是過了。你不知道呀,這兒媳婦要是討不了婆婆的好,就是夫君待你再好,一個孝字壓下來,在婆家日子也不好過。”
盧希寧想起覺羅氏的美貌,感慨地道:“照說覺羅夫人長得好看,身份又尊貴,納蘭尚書居然不滿足,還要納妾。再說阿瑪吧,我們兄妹長得像額涅,額涅也美得很,偏偏阿瑪最寵愛西跨院的張姨娘。”
盧騰隆也跟著湊過來看稀奇,聽到盧希寧的疑問,想也沒想脫口而出道:“這有什麼奇怪之處,就是看膩了唄。再說女人隻長得好看無用,還得溫柔小意,把男人伺候得服服帖帖。阿瑪與納蘭尚書,都是在外麵做大事之人,在外累了一天,回到府上得需要放鬆。你瞧納蘭容若他額涅,凶得很,好似誰都瞧不上,我估摸著納蘭尚書她也照樣瞧不上。嘿,你瞧不上我,我還瞧不上你呢,咱們各過各的,反□□上這麼大,隨便歇在哪個院子,誰能管得著?”
盧希寧聽得瞪圓了眼,李氏則殺氣騰騰,盧騰隆自覺說漏了嘴,咳了咳忙找補道:“那都是做大事之人,像納蘭容若吧,閒得很,跟我一樣閒,不需要溫柔小意紅袖添香......,哎喲,這個香膏真貴,我也用用看。”
盧騰隆伸出手指去摳,李氏躲閃不及,被他挖去了一大塊。
李氏又生氣又心疼,剛想讓盧騰隆還回來,他已經拿手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氣,嘿嘿笑道:“真香,抹上去之後這張臉,立馬就貴了,等閒之輩都見不得。”
盧希寧笑個不停,李氏狠狠剜了他一眼,隨後也笑了起來,合上瓶蓋之後放在條案上,說道:“妹妹等下記得帶回去,嫂子是糙人,用不著這些。妹妹快要出嫁了,新娘子就得美美的嫁人,你拿回去用正好。”
盧希寧搖頭,說道:“我還有一瓶呢,嫂嫂你就收下吧,不然我會難過。”
盧騰隆仔細端詳著李氏的臉,半晌後說道:“既然是妹妹的一片心,你就收下吧。都說燈下瞧美人,越看越美,我怎麼瞧著你越看越醜,眼角都有細紋了。”
李氏瞬間黑了臉,抬手作勢欲揍他,罵道:“就你好看,你還不是一樣又老又醜,還有臉說我呢!”
盧騰隆被罵了也不生氣,笑嗬嗬地道:“正好,我們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誰也甭嫌棄誰。”
李氏笑著淬了他一口,轉身出去吩咐傳飯。晚飯也挺豐盛,除了烀肉之外,還有一碟子羊肉。
盧希寧吃了個肚子滾圓,又與盧騰隆在院子裡轉圈消食,見李氏也收拾好出來,說道:“嫂子,我有事情想跟你商量。”
李氏聽她說完打算將張婆子留在盧家,以及嫁妝簡單置辦的想法,感到既溫暖又難過,說道:“你不用擔心這些,我與你哥早就合計過,就床貴一些,打些其他的家什也不需要多少銀子,不會太出格,也不會讓人看低了去。張婆子你一定得帶去,她以前在廣東就在家裡伺候,見過大世麵,人也忠厚可靠。幸福與美好都剛買來,底細還不清楚,沒個熟悉的人在旁邊搭把手怎麼行。妹妹啊,你運道是好,也不能忽視小節,納蘭府上不比彆處,規矩重,就算有婆婆夫君護著,可府上還有其他人呢,總得小心些為妙。”
盧希寧聽得直咋舌,“乖乖,竟跟那龍潭虎穴般令人害怕。”
李氏沒好氣地道:“你不要跟你哥學些怪話,成天淨不學好。早些回去歇著吧,今天累了一天,養得精神點,好去跟納蘭公子賞花吃茶。”
次日一早起來,李氏就來幫著盧希寧梳洗打扮。用完早飯之後,行墨果真已經駕著馬車等在了門前。
盧希寧帶著張婆子一起出了門,馬車行駛了約莫小半個時辰之後,來到了玉河畔的“丙舍”彆莊。
一下馬車,就看到納蘭容若背著手,站在莊子門外等著。他今日一改以往的深色衣袍,穿著月白色常服,臉上帶著如春風般的笑容,看上去更風度翩翩。
盧希寧小跑著上前見禮,納蘭容若也同時頷首抱拳,一時不察,差點兒頭碰頭撞上。
櫻花香氣直撲鼻尖,納蘭容若直起身,耳根竟微微泛紅。盧希寧笑聲清脆,說道:“你身上好香啊,與上次聞到的香氣不一樣,與馬車中花箋上的香都不一樣,是你換了種香,還是你身上本來的體香?”
納蘭容若白皙的臉龐,瞬間紅了個透。
隔著門檻,他身子微微前傾,拉長聲音道:“嗯?”
盧希寧以為他沒有聽清,猛地抬起頭,與他灼熱的目光四目相對,呐呐又重複了一遍先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