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希寧不解,“我不用再進宮,嫂嫂都快把各路菩薩謝了個遍。又說我能賜婚給納蘭容若,是祖宗保佑。為何我的命苦了?”
盧騰隆抽噎了下,哭喪著臉說道:“納蘭容若今年都二十歲了,那麼老還沒有成親,說不定他是這個!”
他的手指又弓又曲,比劃了幾下,盧希寧沒看明白。
盧騰隆急了,吭哧著解釋道:“他沒有側室,沒有通房小妾,我見過他幾次,說話也好,舉止也好,哎喲,溫柔得得跟胡同口的柳芽兒一樣。我這麼頂天立地的男人,心都像貓撓了般癢得慌。他肯定是兔兒爺,隻喜歡男人!”
納蘭容若隻初嘗美好,就從雲端重重摔在了地上,難以置信盯著她,眼中受傷的神色一閃而過。
他倉惶轉身,努力平穩著自己的心情,飛快說道:“對不住,是我唐突了姑娘,我這就送姑娘回去。”
盧希寧愣了下,她又惹到他了嗎?蹬蹬瞪繞到他麵前,仰頭去看他,眨巴著眼睛問道:“你生氣了嗎?你聽我解釋,就是,那個,我們還不太熟悉,這個,口水......”
納蘭容若窘迫得臉都紅透,他心中已淚流滿麵,忙轉身避開她,飛快打斷她道:“我沒事,我這就去叫行墨。”
盧希寧見他要走,哎了一聲,忙抓住他的衣袖,著急地道:“你得聽我解釋啊,咬到唇很痛,你是不是不會親吻?”
納蘭容若垂眸,她揪住自己衣袖的手指白皙纖細,此刻太用力,衣袖都被她揪得皺巴巴。
他深深吸了口氣,盯著她殷紅的唇,恨不得擰斷她的脖子,眼神冰冷,沒察覺自己的語氣已酸氣衝天:“莫非盧姑娘會親吻?”
盧希寧頭搖得像是撥浪鼓,說道:“我也不會,不過這又不是什麼難事,練習幾遍就會了。情侶之間自然會有各種親密的動作,然後腦內分泌......”
她見納蘭容若已咬牙切齒,聰明地閉上了嘴,放開了他的衣袖,怏怏道:“好吧,我知道你在生氣。在氣頭上不宜多說,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好好談。”
納蘭容若深深凝視她一眼,然後轉身往納蘭府走去。沒一會,行墨駕著馬車出來,上前恭敬地道:“盧姑娘請。”
盧希寧勉強扯出一絲笑意,朝他頷首致謝,然後抓著車門鑽進馬車。一抬頭,見到納蘭容若端坐在裡麵,不禁驚訝地道:“你怎麼也在,不用麻煩你親自送,我本來想說自己找個騾車回去的,隻要花幾個大錢就行,因為你在生氣,我就忘了這件事。”
納蘭容若心裡說不出的煩悶,她唇上的香甜,隻要一想起就令人心悸。可她的嫌棄......
如盧希寧以前所言的那樣,他出身好家世好,自小就一帆風順,從來沒有被人這般對待過。
不想見她,又莫名其妙跟著上了馬車。見著她,又不甘心。
納蘭容若內心煎熬,麵上卻半點都不顯,擰著脖子不去看她,語氣平平說道:“快坐好,彆耽誤了姑娘回家吃飯。”
盧希寧哦了聲,走過去坐下。馬車很快動起來,她不由得悄悄打量著他,見他手搭在膝蓋上,背挺得筆直,忙出聲提醒道:“你這樣坐不好,要靠近些椅背,不然馬車顛簸,慣性之下你會摔跤。”
納蘭容若僵硬地轉過頭,盯著她說道:“多謝盧姑娘的好心,我自幼練習騎射,這點顛簸還是能應付,不會摔跤。”
既然如此,盧希寧也沒有再多話,管著自己挪來挪去舒舒服服坐好。車廂狹小,裡麵屬於他身上的淡香縈繞在鼻端,偏生他又冷淡著臉沉默不語。
盧希寧覺得氣氛好似有點兒詭異,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他。
納蘭容若隻垂下眼簾看著她作怪的小手,頭也不抬問道:“盧姑娘有什麼事?”
盧希寧小心翼翼問道:“你還在生氣嗎?如果不生氣的話,我們談一談?”
納蘭容若抬起頭,瞪著她道:“談吧,你要談什麼?”
盧希寧見他一幅要與她打架的模樣,訕訕笑道:“那個,就是你彆這麼凶啊。如果有誤會,一定得溝通,把話說清楚,溝通才能解決問題,是吧?”
納蘭容若努力緩和了下神色,說道:“盧姑娘說得對,在下洗耳恭聽。”
盧希寧說道:“倒也不必這麼隆重,反正車廂小,你不聽也得聽......,好吧好吧,開始說正事啊。第一,先前你的行動太突然,親吻是一件非常親密的事情,我們兩人才見過兩三次麵,遠沒有達到親密的程度,你說對吧?”
納蘭容若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對!”
盧希寧掰著手指頭,繼續說道:“好,這一點我們達成了共識,就再繼續說第二點:夫妻之間,得坦誠相待,你說對吧?可你總是掩飾隱藏自己的想法,每次我問你問題,你從未正麵回答過。就好比今天,你要明白我為何有那樣的反應,並且站在我的角度去理解這件事。我有站在你的角度去理解過,試著想過你的行為,你聽聽我分析得對不對,要是不對,你再提出疑義,好嗎?”
納蘭容若盯著她,說道:“好!”
盧希寧唔了聲,她很不滿意他的反饋,算了,她不與他計較。
“你呢,是因為年輕血氣上湧,再加上我們兩人在角落裡,氣氛到了,所以就情難自已。或者,因為我長得太好看,你把持不住,被我的美貌所迷惑。”
納蘭容若看著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盧希寧,再也忍不住,噗呲笑出了聲。
太過分了,每次跟他好好說話,他不是笑就是轉移話題。盧希寧也不高興了,她也是有脾氣的,冷哼一聲彆開了頭。
納蘭容若見狀,忙憋住笑,如她那樣輕輕戳了戳她,“哎,你彆生氣啊,你聽我解釋。”
盧希寧回過頭,凶巴巴地道:“好,你說!”
納蘭容若又想笑,忙用手抵住鼻尖,假裝咳了咳,清了清嗓子說道:“第一:我沒有要回避姑娘的問題,自小長大,我沒有見過如姑娘這般的人,實在是見識淺薄,所以不知道該做出如何反應。第二:情之所至,情難自已,千年以來,一個情字,困住了許多人,迄今為止也沒人能想明白。至於姑娘所言,我是被姑娘美貌所迷惑,這點我不同意,因為生得美的姑娘,在下見過不少,並未有任何的心動與想法。”
盧希寧眯了眯眼睛,立即抓到了重點,連聲問道:“你的意思是,我長得還不夠美,不能迷惑到你?你見了很多生得美的姑娘,誰?叫什麼名字?是你的青梅竹馬嗎?”
她每質問一句,就朝他逼近一分,納蘭容若被她逼得身子往後仰,身後就是車壁,他已經退無可退。
她身上的氣息籠罩住他,再這樣下去,他又要如她所言,情難自己了。
納蘭容若狼狽地舉起雙手,試圖擋住她,不斷解釋道:“沒有沒有,姑娘生得最好看,我豈能不被迷惑。我沒有青梅竹馬,咦,誰告訴你我有青梅竹馬?”
盧希寧也跟著咦了聲,將他的《憶江南》背了出來,說道:“這不是你寫給青梅竹馬的詞嗎?”
納蘭容若無語凝噎,說道:“當然不是,我沒有青梅竹馬!”
盧希寧聽他著重強調,想起盧騰隆先前說,男人肯定打死不會承認。她暗自撇了撇嘴,沒再糾纏這個話題,腦子一轉,問道:“那你為何還沒有成親,你都這麼老了!”
納蘭容若氣得一口老血差點兒沒有噴出來,“姑娘是嫌棄我老?”
盧希寧說道:“我沒有嫌棄你老,我也是京城的老姑娘,可我沒有嫁人是因為守孝,錯過了選秀,與你不一樣。旗人成親都早得很,像你這樣的年紀還沒成親,的確說不過去啊。”
納蘭容若失笑,說道:“我以前的確沒想過要成親。大師曾給我批過命,說是我命運多舛,選妻子時得謹慎。阿瑪也在皇上麵前提過一嘴,後來我身子不好,前兩年更大病了一場,皇上也就沒有著急給我賜婚。”
盧希寧想起覺羅氏還要叫她也去看大師,恍然大悟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不過,她還是有些地方弄不明白:“那今年皇上怎麼給你賜婚了,還把我賜給了你?盧家家道敗落,賜婚下來以後,你家裡應該很不願意吧,莫非,你阿瑪得罪了皇上?”
納蘭容若想起賜婚的旨意下來時,納蘭明珠將自己關在書房,連晚飯都沒有吃。後來把他叫了去,密謀了許久。
康熙的想法,其實納蘭明珠與納蘭容若都猜到了些,納蘭府上已經是烈火油烹,他肯定不想納蘭府再結一門貴親。
“聖意豈可亂猜測,姑娘先前不是說,我實在太老了啊,再不成親怎麼行,皇上就給我賜了婚。不過,能與姑娘結成秦晉之好,乃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
盧希寧說道:“還沒有正式成親呢,你的一生還很漫長,現在說這句話為時過早。”
納蘭容若咬牙,氣得雙手捧住她的臉,頭抵著她的頭摩挲了幾下,說道:“是,我也這麼覺著,現在說這話實在是太早,姑娘真是能將人氣死!”
盧希寧的額頭被他蹭得滾燙,嘻嘻笑著躲開,“額頭上出油了,彆蹭彆蹭。”
納蘭容若深吸口氣,沒好氣地道:“哪兒有油,胡說!”
盧希寧摸了摸額頭,的確沒有油,她從善如流道歉:“我錯了,對不住。”
納蘭容若這才滿意,先前淤積的那股子鬱氣終於散去,渾身說不出的輕鬆自在。
馬車到了盧家門前停下,下了馬車,盧希寧朝納蘭容若福身道謝,揮揮手說道:“再見,我回去啦。”
納蘭容若眼眸含笑,也學著她那樣朝她揮手:“好,等我休沐時,再下帖子請姑娘去莊子裡玩。”
盧希寧笑得眉眼彎彎,輕盈地轉身往回走,然後想起什麼,轉過頭說道:“彆用嘴喂雞舌香啦,不乾淨。”
作者有話要說:凡讀聖人書——出自顏元《言行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