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裡鬆了口氣。他有些口渴,摩挲著下床去找水喝。腳卻不知道絆到了什麼,重心不穩地往前摔去。
下一秒,悶響聲傳來。元裡直直摔倒在了楚賀潮身上,腦袋不知道撞到了哪裡,他和楚賀潮齊齊發出一聲悶哼。
元裡的左手撐在一片滾燙堅硬的皮膚上,右手揉著腦袋,因為這被撞的一下,整個人瞬間從困意中清醒了過來。
楚賀潮語氣陰森不善,“起來。”
元裡什麼都看不見,在他身上摩挲著站起來。但楚賀潮又是兩聲悶哼,聲音忽然變得惱羞成怒,低聲近似於吼,極其駭人,“滾!”
元裡一抖,手裡好像碰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他霎時間倒退數步抵到了木床。
屋子裡氣氛凝滯,隻有兩道呼吸聲尷尬地響著。
元裡使勁擦擦手,這才想起來韭菜好像他媽的壯陽。
過了許久,像是故意要打破這冷凝一般,楚賀潮忽然開口。
“嫂嫂,”黑暗中,他聲音冷冽,“楊忠發丟的那批貨,你到底知不知道在哪裡?”
元裡是個愛笑的人,眸型也偏圓潤柔和,一旦笑起來便真誠親切,令人忍不住放下戒心。
但他不笑時,威勢卻壓得人心中沉重,點點鋒芒暴露在眉間。
在他麵前的三個小廝都不由心中惴惴。
元裡忽然道:“郭林,汪二說想要見我?”
郭林道:“是。這是四天前農莊管事傳來的消息。”
元裡又問:“他說他有一件事要告訴我,除了我之外不會告訴其他人?”
郭林不明所以,還是點了點頭。
元裡又看向趙營,趙營膽大心細,向來負責替他探聽消息、處理暗中事物,他問道:“汪二來到農莊後可有什麼異動?”
趙營謹慎地道:“並未有什麼異動。唯獨初四那日打了半日的假。”
元裡揉著額角,終於露出了一絲苦笑,自言自語道:“糟了。預感越來越不好了。”
中午楊忠發剛開始試探他時,他確實沒有察覺不對。但等楊忠發提到那批貨物是在汝陽縣附近被劫時,元裡便瞬間升起了警惕,並在短短一刻內聯想到了許多事情。
麵上,他佯裝不知地和楊忠發繼續說說笑笑。
楚賀潮甫一見到他便來者不善,恐怕是對他心存懷疑,所以故意試探。再加上前不久汪二非要見他一麵的請求,元裡總覺得那批貨說不好就是被汪二一行人截走的。
元裡又開始揉眉心,“郭林,你明天安排一下,我要去農莊見汪二。”
府內都是楚賀潮的人,汪二不宜主動來見他。
郭林應是。
第二日一早,元裡沒有立即去往農莊,而是去書房找了父親元頌,將昨晚寫好的創辦香皂坊的計劃書拿給他看。
元頌不明所以地接過,低頭看了起來。片刻後,他“蹭”地一下站起來,滿麵掩飾不住的驚愕,“這、這是,裡兒,你真的有這種叫‘香皂’的東西?”
元裡點點頭,元頌頓時變得呼吸急促。他快步走到門邊,打開門查看左右,又疾步將窗戶關上。
做完這些,他回到桌旁壓低聲音,麵色通紅,胡須顫抖,“這‘香皂’當真潔白潤滑如玉,自帶清香,使之可清除汙穢,肌膚變得光滑細膩,令人煥然一新?”
元裡再次頷首。
元頌深呼吸數次,驚異之後便是大喜襲來。
這香皂無論是效用還是模樣都與現在使用的草木灰與皂莢戛然不同,元頌雖說出身寒酸,但見識卻絕然不少。他可以肯定,即便是那些世家貴族,也絕對沒有見過這樣的“香皂”!
在這份計劃書上,元裡不止寫了如何製作香味不同的香皂,還寫了如何建設香皂坊,再如何包裝販賣香皂。
等以後條件提上來了,普通的肥皂或許可以售賣給平民百姓,薄利多銷。但現在主銷的還是針對上流人士的香皂,香皂需要精心包裝,以高昂的價格賣給貴族世家,以滿足貴族世家高高在上的階級感和虛榮心。
元裡打算將第一個香皂坊秘密建在汝陽,用自家值得信賴的家仆為員工,試著生產第一批香皂。
等香皂出來後,元裡再拿著成品去找楚明豐談合作。等談成合作之後,再借著楚王府的背景,大肆推出香皂。
元裡不能將這件事放在洛陽做,他唯一放心的便是早已被自己摸透的汝陽,以及天然和他站在同一陣營的父親母親。
元頌拿著紙張的手指微微顫抖。
元裡提醒道:“爹,您千萬記得,香皂的配方一定要小心謹慎地保護好,絕對不能泄露出去。不是可以信任的人,不能讓其進入香皂坊。”
“我曉得,”元頌神色一正,眼中有厲色劃過,“裡兒,你放心,為父知道此事的重要。”
說著說著,他又忍不住摸著胡須感歎,心生自豪,“怪不得你從小就要在農莊裡養那麼多豬,我本來以為你隻是偏愛豬肉,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你那會就已經在為今日做準備了吧?”
元裡但笑不語。
自從知道係統給的第一個獎勵是香皂配方之後,元裡確實開始有意飼養家豬。但那時的他並不知道係統的獎勵是真是假,這麼做也隻是因為性格謹慎使然。
“香皂隻需要豬身上邊角料的豬油或者脂膏製作而成,並不會浪費肉,”元裡道,“調製香皂的時候,這些豬肉也不能浪費,就拿來給部曲護衛們加餐吧。”
元頌笑道:“你總是這般仁善。”
談完事情後,元頌實在待不下去了,他將香皂配方小心翼翼地收起,急匆匆地立刻出門著手辦理這件事情。
元裡也跟著離開了書房。郭林已經等在門外,低聲道:“大公子,農莊已經安排好了。”
元裡看了看天色,“用過膳再去吧。”
正常的百姓平民一日其實隻用兩頓飯,一是早膳,一是晚膳,中午並不吃飯。但這樣的規矩對富裕的人家卻並不適用,隻要有錢有糧,彆說一日三頓,即便是一日五頓都沒有人在意。
用過午膳之後,元裡便準備前往農莊。然而郭林剛剛將他的馬匹牽到府外,就迎麵撞上了從外回來的楚賀潮與楊忠發一行人。
元裡動作一頓,麵上如沐春風地和他們笑著問好。
這一行人一早便在汝陽縣內探查,但一個上午過去,他們卻毫無收獲,不免精神懨懨。
楊忠發有氣無力地回應,“元公子,您這是出去呢?”
元裡笑著應是,“瞧諸位的樣子,是在汝陽縣逛累了?”
楊忠發歎了口氣,“可不是,汝陽縣說起來小,實則可真是夠大。”
元裡和他客套幾句,握著韁繩翻身上馬。正要不動聲色地離開,楚賀潮突然開口,“元公子是準備去哪裡?”
他的語氣算得上和緩,稱呼也變成了客客氣氣的元公子,似乎是因為昨日元裡的表現對他減少了懷疑,也或許是因為那隻叫花雞。
“……”元裡側頭看去,殷紅發帶綴在肩頭,他揚唇笑了笑,眉目清朗柔和,“好不容易回來了汝陽縣,趁此機會去農莊看一看。”
楚賀潮的目光在他身上遊動著,突然調轉馬頭,駕馬來到元裡身側,“聽著有趣,不如帶我一個?”
元裡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他在心裡苦笑一聲,乾脆利落地答應下來,“自然可以。隻是農莊簡陋臟汙,還請將軍莫要介意。”
楊忠發疑惑道:“將軍?”
楚賀潮揮了揮手,讓他們繼續探查。
楊忠發抱拳應是,帶著其他人回到了縣令府內。
農莊在鄉下,距離縣令府騎馬需要半個時辰。越往鄉下走,道路越是坎坷崎嶇,水窪淺坑隨處可見,馬蹄一腳要是踏到了坑裡,連人帶馬都得摔個慘烈。
這條路元裡走過數回,他駕輕就熟。稀奇的是楚賀潮第一次來,卻也如履平地。
元裡有心想要試一試他的騎術,特意往難走的小路上竄。他帶頭飛馳如風,楚賀潮緊緊跟著。不知不覺間,跟著元裡的小廝護衛卻逐漸吃力,漸漸消失了蹤影。
“元公子,”男人越靠越近,呼吸帶著股熱氣,聲音陰惻惻,“差不多得了。”
元裡勒住馬緩緩停下,他臉龐熱得發紅,伸手給自己扇扇風,順便給男人比了一個大拇指,“將軍,厲害。”
楚賀潮看著他的大拇指,半眯了眼睛,汗珠子順著他的臉龐滑到下顎,透著幾分潮濕的性感。他雖然沒看過這個手勢,但大致理解了什麼意思,也懶得和元裡繼續計較。
長長一段小路,比正常的路起碼繞了一大圈。兩匹馬跑得出了一層熱汗,慢悠悠地小步走著,緩解粗重的呼吸。
馬尾巴搖來搖去,把追上來的蚊蟲不耐煩地打到一旁。
田埂裡幾個正給秧苗捉蟲子的人抬頭瞅著他們,瞅了兩眼又低頭繼續侍弄莊稼。
元裡很招蚊子咬,他拍了一掌心的血蚊子,納悶地看著楚賀潮,“將軍,怎麼蚊子都不來咬你?”
楚賀潮似笑非笑,斜睨元裡白得宛如冷玉的皮膚,“大概是因為楚某不如元公子嬌嫩。”
元裡:“……”
兩匹馬越走越近,或許是因為剛剛的並肩奔跑跑出了情誼,也或許是因為三月春季過於刺激,它們開始耳鬢廝磨,互相親昵地蹭著彼此。
楚賀潮的大腿好幾次碰到元裡的腿。滾燙和滾燙輕觸摩擦,元裡還沒覺到什麼,楚賀潮已經被這種古怪的觸感弄得渾身不得勁,他皺眉,狠狠拽過了韁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