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退沒有選擇撒謊,也沒有安慰柏原,把目前的實情說給他聽。
“你現在的情況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外麵雪下這麼大,救援隊一時半會兒不會來,現在隻能等。”
柏原沒有說話,這次連點頭搖頭都沒有。
林退心情也不太好,說到底柏原因為他才變成這樣,但追根溯源,如果不是柏原半脅迫讓他過來給他過生日,根本不會發生這種事。
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林退也沒這個心思,他坐到柏原旁邊,兩個人誰都沒有開口。
外麵陰沉沉的,雖然是白天,但光線很暗,彆墅沒開大燈,隻亮著一堆藍色的地燈,乍一看他們像是坐在星辰中。
飄在天花板的彩色氣球裡撒著熒光粉,空氣中浮動著馨香的花,頗為浪漫。
隻不過誰都沒心情欣賞這樣的浪漫。
林退的衣服同樣濕透了,黏膩膩地貼在身上,好在彆墅開著中央空調倒是不冷。
不知道過了多久,地燈突然全滅了,空調也停下了工作。
林退心裡有個不好的猜測,該不會是停電了吧?
借著暗淡的天光,林退站起來去找總電閘,果然電力係統沒扛過這次天災。
林退臉色難看地回到客廳,彎腰對柏原說,“停電了,我們不能待在這裡,去樓上的臥室。”
客廳空間太大,保溫性也沒臥室好。
林退俯身將柏原背了起來,alpha還是沒什麼反應。
今天消耗了不少體力,林退背著柏原上樓時雙腿一直打軟。
找到主臥把柏原放到床上,林退活動了一下發酸的手臂,掏出手機打開照明功能,朝門口走去。
柏原猛地抬頭,視線釘在林退身上,急迫地問,“你去哪兒?”
林退回過頭,“這兒有壁爐,我去找點柴火,不然晚上都得受凍。”
他沒來過這裡,但索斐前幾年來了好幾次,還在這間主臥跟林退視頻,當時房間就生著壁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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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退在彆墅外的儲藏室找到了壁爐專用的橡木柴。
儲藏室做了防潮處理,木柴沒有受潮,整整齊齊地堆了一麵牆,每根都是手腕粗細,大概一隻手的長度。
為了防止發生意外,林退在腰上係著繩索,另一頭綁在彆墅大理石櫃上。
在搬運木柴的過程中,他差點被風掀飛,一頭栽進雪地裡滾了好幾圈,幸虧被繩子攔住。
林退撐著地,勁風壓在他身上,他隻能彎著腰閉眼,摸索著繩子前行。
來回搬了三趟,林退總算把這一天要燒的量湊齊了,回到客廳手腳完全脫力。
歇了好一會兒,林退將放在客廳的木柴運到主臥。
到了後半夜,柏原發起了高燒,林退喂了他兩粒退燒藥還是不見好轉。
從醫藥箱翻出退燒貼,往柏原額頭貼了一片,林退又在紗布倒了些酒精,在他額頭、頸部、手腕每隔十五分鐘擦拭一次。
柏原躺在壁爐旁,像個豌豆公主裡三層外三層地裹在一堆柔軟的棉布裡。
壁爐燃著跳動的火苗,時不時傳來木質纖維斷裂發出的劈吧聲。
他的意識時而清楚,時而模糊,眼前總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在晃。
快到天亮的時候,柏原的體溫終於降了下來,林退這才淺淺睡了一覺。
第二天雪不僅沒停,反而比昨天下得還要大。
氣象局發布了紅色暴雪預警,惠浦拉涅的機場、高速路口全部封閉。
不幸中的萬幸這棟彆墅如號稱的那般堅固,門窗、房頂都沒有損壞的跡象。
林退把所以食物、淨水、酒類,以及藥品都翻出來堆到了臥室,開始盤算每日的用量。
食物跟水還算充足,他倆要是省吃儉用撐夠十天沒問題,現在最麻煩的就是柏原的腿,直到現在還是沒知覺。
看現在的樣子,雪是一時半會兒停不了,再這麼耽誤下去肯定影響病情。
除了柏原的病,還有木柴。
柴火快用完了,他下午還得去搬幾趟。
熟睡的alpha醒了過來,俊美的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暈,嘴唇蒼白乾裂。
他看著林退,火焰映在beta漆黑的眼瞳,仿佛一簇明亮的煙火,照亮了他眸底的靜謐。
察覺到柏原的目光,林退扭過頭,擰開了一瓶淨水遞給他,問,“要不要吃東西?”
柏原沒有胃口,有氣無力地搖頭。
林退沒有勸他,隻是在他枕邊放了一根蛋白棒,接著思考怎麼用最短的時間運回來最多的木柴。
被忽視的alpha沒像之前那麼暴躁,癡癡地看著林退。
才短短一天的功夫,林退肉眼可見的憔悴了許多,臉頰、脖頸、耳後都有傷,不知道在哪裡磕出來的。
他想問問林退有沒有上藥,又擔心對方不會好好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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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外麵的雪什麼時候能停,林退分配了水跟食物的份額,他那份要比柏原多,因為他運動量大,需求高。
中午林退在原有的食物份額上多吃了兩根蛋白棒,柏原的午飯則是一碗熱的燕麥粥、三片火腿,以及兩粒退燒膠囊。
飯後消化了四十分鐘,林退走出房間去外麵搬運木柴,他花了兩個小時才將今天的量搬了回來。
林退不在的這段時間,柏原盯著天花板發呆,亂七八糟的思緒塞滿了他的大腦。
聽到門把擰動的聲音,柏原迅速抬起頭。
這短短一天半的時間裡,柏原形成的條件反射,隻要聽到開門聲就會欣喜,聽到關門聲就會失落。
前者代表林退回來了,後者則是林退要出去,且不知道多久回來,身上會不會帶傷。
柏原趴在枕頭上,直勾勾看過去。
房門打開,林退捂著脖子快步走進來,指縫裡摻出血,一直滴到手腕,他衣服很臟,臉上沾著土粒,像是在雪地裡滾過似的。
柏原瞳孔縮了縮,昂起上半身,聲音低啞,“你……怎麼了?”
林退並不想多談,回了一句‘沒事’。
他一手捂著脖子,一手打開醫藥箱,消毒、止血、纏上繃帶,一個人利落的完成沒讓柏原幫他。
林退沒多留,處理好傷口,轉身又走出了房間。
柏原看著他離開,心底陡然生出一種巨大的失落感,一種不被需要,不被重視的失落。
直到將木柴搬到主臥,林退洗了手才坐下來休息。
昨天晚上柏原燒了大半宿,林退根本沒睡好,往壁爐裡添了兩把柴,脫下臟外套跟褲子躺進了被子裡。
因為脖子受了傷,林退選了個側躺的姿勢。
柏原看著beta頸部那圈繃帶,最外層隱約透了一點粉,可能是傷口裂開了。
但林退沒管,脖子是摔倒地上時被火柴劃出來的,傷口並不深,噴了藥幾天就能好,他現在累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柏原朝他一點點蹭了過去,林退似乎察覺到他靠近,隻是往前動了一點,倒是沒出聲斥責。
柏原膽子又大了些,下巴挨在林退的枕頭,隻要他伸出手就能從後麵將林退環進懷裡。
alpha試圖找話題,“你身上用的什麼香?”
見林退沒理他,他又說,“有些……好聞。”
這是柏原平生第一次誇獎彆人,以往的他自我、挑剔、倨傲、不通人情、幾乎沒有同理心。
他從來沒跟人服過軟,低過頭,也沒討好過任何人,包括他父母。
“你怎麼不說話。”柏原探頭看過去,“睡著了嗎?”
林退轉過頭,漆黑的眼睛直視柏原,“你能安靜一會兒嗎?”
柏原喉嚨火燒似的攢動了兩下,在beta明顯不耐煩的情緒中敗退,他垂下眼睛,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感到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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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退苦撐的第四天,雪總算停了下來,當天下午救援隊開著直升機來了。
林退除了精神疲憊,身體沒受什麼重傷,因此救援隊將他放到了酒店。
柏原的情況要嚴重很多,被送到就近醫院治療。
林退正要從直升機下來,躺在擔架上的alpha攥住他的手腕,問,“你會來醫院看我嗎?”
林退聞言轉過身。
柏原突然鬆開林退的手,用手背蓋住自己的眼睛,低聲說,“算了。”
林退沒懂他這句算了是指什麼,但也沒有問,因為他不感興趣。
如果柏原堅持要他回答,那林退的答案是,不會。
他不會去醫院看柏原,他們不是那麼親密的關係,即便‘共同患過難’,林退也不認為他跟柏原是朋友。
在酒店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機場恢複運營後,林退買了最快的航班回去。
正好對上休息日,從機場出來林退直接回了家。
他不愛吃飛機餐,到家後林退讓家裡的傭人給他煮了一份麵。
今天林永廷不在家,不過他打過來電話問了問林退失聯這幾天的情況。
聽完林退說的,林永廷倒是沒多問,叮囑了一句好好休息就掛了電話。
對於這種例行公事的問候,林退早已經習慣,從小到大他跟林永廷沒有溫馨的父子時刻。
不僅是他,林竟殊也是同樣的待遇。
隻不過比起他,林永廷似乎更看好林竟殊,還曾經說過林竟殊最像他。
林退不知道林永廷說的是那種像,一樣的心狠,還是一樣的寡情?
如果是這兩樣,那他們的確很像。
吃完飯,林退回房間時,在走廊跟林竟殊遇上。
準確來說是林竟殊在等他。
林竟殊倚在走廊,看見林退上來了,拉開嘴角溫和一笑,“哥。”
林退並不理他,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仿佛眼裡根本看不到林竟殊。
在他們即將錯身時,林竟殊突然說,“是你做的吧?”
“哥,你可真心狠,幸虧我及時抽手,要不然這次真會賠上所有家當。”林竟殊嘴上掛著甜如蜜的笑容,眼神閃爍著毒蛇般腥冷的光。
前幾天期金融市場上演了一場反轉大戲。
一個專業做空機構瞄上一家科技公司,準備大肆收割一番,前期做足了準備。
林竟殊聽到內幕消息,加入戰場。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沒想到一股組織的散戶衝了進來,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林竟殊見情況不對,及時止損,不過還是扔出一個多億砸了個水花。
林退未必是這群散戶的發起人,但絕對在中間牽過頭。
林竟殊俯身靠近林退,壓低的嗓音透著十足的惡意,“你不是一直喜歡穩打穩紮,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瘋,這麼喜歡你的小男寵?”
“他罵起人來真難聽,我以為你不好這一口,看來是我錯了。”林竟殊一瞬不瞬地盯著林退,“聽說你還去他家做客了,你能像個正常人一樣跟彆人交流了?”
看著湊過來的青年,林退做了一個讓人始料未及的動作,他的手指擦過林竟殊額頭,然後插入他黑色的發叢。
林竟殊愣住了,似乎沒想過林退會主動碰他,表情定格,呼吸停滯。
林退扯住林竟殊的頭發向後拉去,他竟也乖乖揚起了頭,將那張俊秀的五官暴露在林退眼前。
林退五指收緊,用了力道。
林竟殊頭皮頓時火辣辣的,他皺眉露出吃痛的表情,卻沒有掙脫,而是抬頭看著林退。
他以為自己會看到陰鷙,瘋狂的表情,然而什麼都沒有,林退還是那樣平靜,並沒有因為拿捏住他而愉悅,哪怕一秒。
那雙漆黑的眼睛隻有冰冷跟嫌惡。
林退說,“離我遠一點,雜種。”
警告完他鬆開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竟殊望著林退,聽到他房門關上的聲音,想象著他去衛生間潔癖發作似的洗手,隻因為剛才碰了他。
林竟殊忽然笑了,抬手將頭發推到腦後。
那笑是陰沉的,但也是愉悅的,像是醞釀著什麼隱秘又盛大的計劃,複雜的交織在那張臉上,外人看到隻覺得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