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兒子會如林宜挽期待的那樣有著優秀的基因,攻擊性的性格,跟他完全不一樣。
看出林退最近似乎心情不好,虞懷宴半拉半拽將他帶到戲劇社。
虞懷宴是戲劇社掛名的社長,社團內的大小一切事物都不用他操心,他隻負責一張臉,用臉幫他們社團招收新生。
偶爾虞懷宴也會參演社團公演的歌劇,不過他的角色大多數都是花瓶,雖然毫無演技,但流量高。
隻要他的名字出現在傳單演員那欄,其他人還是很樂意買票來看的。
所以每到年末,不管虞懷宴樂不樂意,副社長都會強製性扔給他一個角色。
“人不能太清閒,否則很容易鑽牛角尖。”
舞台上放著一把躺椅,虞懷宴坐在上麵,修長的雙腿蓋著薄毯,喝著不知道哪個愛慕者給他帶的咖啡,一副悠閒散漫的模樣。
林退則頭戴報紙疊成的船形帽子,一隻手拎著綠色油漆桶,另一隻手拿著漆刷粉刷舞台布景布,為半個月後公演的歌劇添磚增瓦。
聽到虞懷宴的話,林退麵無表看了虞懷宴一眼。
他本來在圖書館,虞懷宴收走他所有資料,把他拽到戲劇社,說什麼讓他轉換一下心情,實際是來乾活的。
“你看,你現在是不是就沒時間想那些煩心事了,隻在心裡想著怎麼罵我?“
“還有,左上角那塊漆刷的不均勻,刷太薄了,光打下來顏色不好看。”
“我的經驗是先橫向塗刷一遍,然後豎向交叉再來一遍。”
虞懷宴什麼都不做,坐在林退後麵時不時指導兩句,像個盤剝勞動者的黑心監工。
直到林退把刷子扔進漆桶,摘下報紙帽子跟工作圍裙,虞懷宴閉嘴了。
他放下咖啡杯起身抓住準備走的beta,狹長的眼眸裡都是笑意,“我錯了,好不好?我保證什麼都不說了。”
林退不吃這套,“放開!”
虞懷宴收斂了笑容,正色看著林退,“我可以放開,但你先聽我說。”
“我沒有戲弄你的意思,隻是想你轉移一下注意力,勞逸結合晚上才能休息好。”他鬆開林退,後退一步,退到一個合適社交的距離,低聲說,“不要生氣了。”
見林退還是要走,虞懷宴把他摁到自己剛才坐的躺椅上。
“你坐著休息,我來乾。”虞懷宴拿起地上的油桶。
“虞懷宴!”一個衣著乾練,留著利落短發的女孩走過來,“你在這兒站著乾什麼,趕緊去給我試衣服。”
她挑剔地上下打量虞懷宴,越看淩厲的長眉皺得越緊,“不是讓你減肥嗎?至少要瘦十斤才符合那個角色形象。”
虞懷宴抬起頭,將額前的頭發推到腦後,難道露出一絲無奈。
他跟林退介紹,“虞薪,我堂妹,也是戲劇社的副社長。這是林退,我朋友。”
虞薪沒工夫聽虞懷宴介紹,也對他那些亂七八糟的關係不感興趣,隻是隨意瞥了一眼林退,然後定格住了。
察覺到虞薪不正常的目光,虞懷宴揚眉在她麵前揮了揮手。
虞薪把虞懷宴推到一旁,圍著林退仔細打量,眼睛透露著滿意。
“你有興趣加入戲劇社團嗎?”虞薪上前發出邀約,“我這正好有一個角色非常適合你。”
林退想也不想直接拒絕,“抱歉,我沒有興趣。”
虞薪並不死心,給虞懷宴使了個眼色。
虞懷宴接收到信號跟林退說了一聲,然後隨著虞薪去了後台。
望著自己剛才刷的幕布道具失神了片刻,林退站起來沒等虞懷宴回來就離開了。
林退剛回到宿舍,虞懷宴的電話打了過來。
“怎麼不說一聲就回去了?”
“嗯。”
“受人之托,有人讓我問問你願不願出演一個角色,我一會兒把劇本發給你。”
“不用了。”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沒事就掛了。”
“林退。”趕在林退掛電話之前虞懷宴叫住他,“我覺得你應該嘗試一下新鮮的事物。”
林退抿了一下唇,沒說話直接掛了電話。
沈莫歸上午坐飛機去參加一場國際遊泳比賽,宿舍隻剩下林退一個人,三十多平米的客廳對他來說不算大,但今天顯得格外空蕩。
林退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夜色一點點將他侵染,直到房間沒有一絲光線,他才起身打開了客廳的燈。
現在已經七點半了,但林退還沒吃晚飯,他準備出去找些東西吃。
穿上外套,林退拉開房門,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門口,正舉著手似乎想要敲門。
林退的目光跟他撞到一起,雙方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驚訝。
對視了幾秒,林退視線下移,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對方的腿。
在林退看來的時候,柏原立刻將拿在右手的黑色手杖背到了身後,不想讓林退看到他拄著這玩意兒來的。
柏原一身黑,立領的風衣遮住修長的脖頸,他昂了昂下巴,姿態驕矜,像個古歐洲時期來彆人家拜訪的貴族紳士,說話時有一股特殊的腔調。
他說,“不請我進去坐嗎?”
林退撐在門邊,沒有絲毫邀請柏原的意思,隻是問,“你有什麼事?”
柏原眼神暗了下來,因為林退冷淡的態度。
不過很快他又恢複了一貫的神態,“我覺得不讓客人站在門口說話,是基本的禮貌。”
從柏原嘴裡聽到‘禮貌’這兩個字,林退覺得違和又可笑。
大概是beta的情緒表現得太明顯,柏原噎了一下,不再糾結進門的問題,拿出了一樣東西遞給林退,“這個是送你的。”
那是一個藍色鍛麵的戒指盒子,即便不打開也能猜到裡麵是什麼,估計是寶石之類的貴重物品。
林退沒接,“我不要。”
柏原蹙眉,“你還沒打開,怎麼知道自己想不想要?”
林退沉沉地看著柏原,聲音緊繃,“我說了,我對你,對你的錢都沒有任何興趣。”
見林退誤會了,柏原急道:“我沒有花錢買你的意思。”
他打開盒子讓林退看裡麵的東西,“不是合同,也不是珠寶,隻是骨戒。”
一枚造型古樸的徽章戒指靜靜立在真皮軟墊。
對徽章戒指林退並不陌生,他母親就有一枚,那是他外祖父傳下來的。
像佩羅德這樣起源很早的老牌家族,自然也有象征榮耀的家族徽章戒指,將來會由柏原這個唯一的繼承人佩戴在食指。
大多徽章戒指都是金屬材質,戒麵以橢圓形為主,上麵紋飾著家族象征物。
但眼前這個很奇怪,並不是金屬,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材質,泛著瑩潤的光澤,仿佛包了一層蜜漿,被走廊的光線一照,竟然還隱隱透光。
“這是骨戒,骨頭做的,經過了一些特殊的處理變成這樣的顏色。”柏原頓了一下,聲音既含糊又快速,“……是我骨頭做的。”
在醫院養傷這段時間,他做了一個小手術,取了一根自己的肋骨。
現在科技發達,醫生取下柏原的肋骨後給他換了一根人類肋骨。
林退空蕩的腸胃因為柏原這番話而翻攪起來,因此沒注意到柏原遮掩不住的緊張。
alpha說,“你戴一下,看尺寸合不合適,骨頭還有可以再做。”
林退根本無法理解柏原的想法,“你到底要什麼。”
柏原彆扭了起來,說話沒有往日的趾高氣昂,有些磕巴,“你你你沒聽過伊甸園的故事?”
聖經中說,耶和華從亞當的肋上取下一根肋骨創造了夏娃,並讓他們住進了伊甸園。【1】
在柏原眼裡這是一句浪漫的情話,他送給林退一枚肋骨做的戒指,以後也會讓林退住進伊甸園。
但聽在林退耳朵裡,就是一個自大的瘋子在胡言亂語。
他不是夏娃,也不可能是任何人的肋骨。
他一個是獨立的自然人,不會依附彆人,也不會住進什麼伊甸園,這輩子圍著一個人轉。
林退臉色鐵青,從牙齒擠出一句,“拿上你的東西離開!”
柏原像是沒料到林退會生氣,不可置信的同時又感到委屈以及難受。
他腿上的傷還沒好,醫生建議他留在醫院休養,但等戒指加急做出來,成品還算不錯,他忍著身體的疼痛給林退送過來。
其實也是想來見林退,戒指正好給了柏原一個借口而已。
在住院這段時間,柏原一直期望林退能來,哪怕一通問候的電話或者是短信。
好不容易見到他,等來的也是惡言相向。
柏原怔了片刻,壓製心頭翻湧的情緒,說,“你沒有聽清嗎?我沒有拿錢買你的意思,這隻是一個戒指。”
在林退看來這不是一枚戒指,更像是套在狗脖子的項圈,有著極其令人作嘔的含義。
他絲毫不覺得浪漫,隻有毛骨悚然。
林退眼眸簇著怒火,“不要讓我看見這個惡心的東西。”
柏原的自尊心讓他在這裡一刻都待不下去,他帶著從他身體取出來的,不知道費了多少人力,經過多次加工製作出來的戒指。
他不允許自己回頭,更不允許自己多跟林退說一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從宿舍樓出來,柏原再也忍不了,他將手杖撅折,連同那枚戒指一塊扔到不遠處的草地,胸腔充滿了憤怒。
腿像楔了鋼釘一樣疼痛難忍,事實上裡麵確實有鋼釘。
柏原跌跌撞撞朝校外走,腦子不受控製回憶林退今晚的每句話,從不耐煩問他來做什麼,到冷言讓他離開,再到戒指稱為惡心的東西。
每個畫麵都是那樣清晰,柏原想忘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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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樓的第一排停著輛黑色的私家車,等柏原步行過去時,冷汗覆了一後背,他吃力地抬腿坐進副駕駛後座上。
司機看了柏原一眼,不由吃了一驚,但沒敢多停留飛快移開了目光,緩緩朝校外行駛。
坐在後座的柏原像得了寒症似的不停在抖,既覺得憤怒,又覺得難堪,從生理到心理都在不舒服。
不知道過了多久,柏原逐漸停下震顫,從口袋摸出一枚橢圓型,泛著瑩潤光澤的戒指。
他還是折回去,從草叢把它翻了出來。
看著這枚戒指,柏原沉默不語,思維跟表情都是空白的,仿佛陷入了巨大的囹圄迷惘。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抬起手在臉上摸到一片濕涼。
那一刻,柏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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