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視線在黑暗中碰撞到一起,並且保持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對視。
林退看著麵容有些模糊的alpha,問出自己一直納悶的問題,“為什麼要把自己想象成一條犬?”
寂靜的夜裡鬱礎眸色顯得很深,聲音跟往日一樣毫無波瀾,“因為簡單,不用思考太多。”
鬱礎有一顆非常聰明的大腦,它就像一台精密的儀器把他見到的所有事,聽到的所有聲音全部記錄下來。
但儀器可以刪除記錄,而鬱礎卻不能刪除自己的記憶,一旦被他記下來那永遠都會存在於大腦,可以隨意被他調取。
鬱礎不僅過目不忘,他還可以一心多用,就像電腦可以同時打開很多頁麵。
他左右手都能寫字,六歲的時候就可以左手玩填字遊戲,右手計算很難的數學題,並且是同時進行。
在外人看來這可能是一件很酷的事,實際會給大腦以及精神造成巨大的負擔,尤其是鬱礎還過目不忘。
任何疏導手段對他都沒用,心理醫生的那套除了給他增加記憶外毫無用處。
直到遇到林退,對方一連給了他兩天食物,到第三天除了食物跟水外,還有一瓶漱口水跟一條內褲,鬱礎突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做一條被人飼養的犬,每天會有人投喂他,而他隻要考慮怎麼做好這條犬。
簡單、不用思考太多。
這兩個理由林退完全沒想到,“那做一條不聰明的狗也是因為簡單跟不用思考太多?”
鬱礎‘嗯’了聲,“不聰明的隻要吃飽喝足就好,聰明的會思考很多,而且要求更高,需要人類的陪伴。”
他這番話讓林退一時間想到很多,訥訥地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不想做聰明的狗是因為會感到孤單嗎?
犬是需要人類陪伴,它們需要愛跟關注,每次林退跟那條金毛犬分彆,對方都會跟他走好長一段路,看起來很舍不得他。
可能就像鬱礎說的,如果是一條不聰明的狗,隻要林退給它食物,滿足它的口腹它就應該很高興了。
這一刻林退突然理解鬱礎,輕不可聞地說,“那不聰明的狗一定會感到很幸福……一定會。”
要是人也這樣分聰明跟不聰明,那林退一定會選擇做一個不聰明、不需要思考太多的人。
鬱礎沒想過用‘幸福’去形容,不過能少思考一些事對他的確是幸福的。
林退沉浸在自己思緒中,良久他慢慢看向鬱礎,很認真地問了一句,“你以前真的曾經差點扒了一個omega的皮嗎?”
昨晚林退把論壇有關鬱礎的大部分帖子看了一遍,對於他扒omega皮這件事有印象。
雖然他不關注學校內的八卦,但一年前這事傳的沸沸揚揚,要不是沈莫歸提及他根本想不起來。
原本林退是不想問的,現在忽然想知道這事的來龍去脈,沒有任何原因就是想知道。
鬱礎難得攏了一下眉頭,雖然弧度很小,“我沒有扒任何人的皮。”
林退問,“那你認識一個叫張程樂的omega嗎?”
“認識,但我沒有扒他的皮,我隻想給他換一張臉。”
林退愣了,“換臉,為什麼?”
鬱礎說,“他說他喜歡我。”
“然後呢?”
“我不喜歡他,但他說他沒有我就會去死,我告訴他我不喜歡他的長相,如果他願意換一張臉我可以考慮一下。他答應了,我就把他帶到手術室,給他注射麻藥的時候他跑了。”
林退感覺自己沉默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你有沒有想過,他隻是在跟你開玩笑?”
當然也有可能是威脅。
鬱礎癱著臉看著林退,“是嗎,我不知道。”
林退再次啞然。
雖然他沒有想過扒一個omega的皮,但他給人換臉這個想法也足夠瘮人了。
身邊躺著一個很具殺人犯潛質的alpha,林退沒有絲毫懼怕地合上眼睛。
就在林退快要睡著的時候,他忽然睜開眼睛,側眸看了眼蜷縮的鬱礎。
alpha長手長腳,含胸側躺這個姿勢自然很不舒服,隻是因為他把自己想象成是一條犬,所以睡覺也要模仿。
林退把他的膝蓋拉直了,鬱礎睜開眼睛看他。
林退沒有任何解釋隻是說,“躺好,平躺向上。”
鬱礎也沒問為什麼,舒展開四肢躺在床上。
林退分給他半個枕頭,在給不給他蓋被子猶豫了起來,“你喜歡冷一點?”
之前鬱礎說過自己喜歡冷天,而且他確實經常在寒風中在那列舊車廂挨凍。
“冷的時候隻想變暖這一件事。”對鬱礎來說寒冷的天氣能讓他減少思考。
林退不知道他有超憶症這件事,聽他耳朵裡完全變了味兒。
林退喉嚨滾動了一下,“……那變暖了是不是感到幸福?”
鬱礎沒理解林退的話,但還是點了一下頭,減少思考對他來說算是幸福的。
之前林退還覺得這個人很怪,現在突然多了一份感同身受。
在他眼裡鬱礎是一個很孤獨的人,為了提高自己的幸福感,他‘變成’一隻不聰明的犬,還會讓自己挨凍。
人一冷就渴望溫暖,等回到那個簡易房即便裡麵空蕩蕩,起碼暖和。
難怪這個人總是來找他,林退抿了一下唇,然後把自己的被子分給了鬱礎一半。
看著蓋在身上的被子,鬱礎看向融在黑暗中的beta,看了一會兒他湊過去在林退脖頸蹭了兩下。
林退怔了一下,隱約理解這個動作的含義——
一個孤單的人找到了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