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必須有人要犧牲,就像是宋鼎鼎所說,給自己留一份體麵,將選擇權交給上天。
方才爭得死去活來,已經失去理智眾人,似乎重新清醒過來,他們相繼點頭,同意了宋鼎鼎提議。
抽簽方法很簡單,宋鼎鼎從儲物戒裡取出曬乾草藥枝,將草藥枝掰成兩種不同長度,其中有四十五根長草藥枝,七十多根短草藥枝。
從她手裡抽到短草藥枝人留下,剩下人則跟著來回三趟漁舟離開。
她左右手裡分彆攥著兩把草藥枝,將並攏湊齊一端漏出來給眾人選擇,長短不一另一端則用寬大袖口遮掩住。
眾人排成長隊,依次上前抽取草藥枝,越往前抽取草藥枝人,選擇空間越大。
而輪到裴名時,草藥枝所剩無幾,宋鼎鼎用小拇指從袖中頂出一根草藥枝,對著裴名做了一個暗示眼神。
是了,她留了私心。
讓眾人抽簽,並不是為了公平,而是為了確保讓裴名、黎畫、馬澐等人能乘上漁舟。
她將其中幾根長草藥枝留在了衣袖裡,待這幾人上前抽簽時,她再用手指頂出長草藥枝給他們選。
雖然這樣做有些卑鄙,可眼前這些虛偽自利人,又有幾個不卑鄙無恥?
玉微道君掐她脖子、撕她衣服,那些宗門子弟為了不招惹蛇王,逼她一人喝完六十杯烈酒,角鬥場上席夢思給她代簽生死契,害她身陷險境。
將心比心,她憑什麼要把生機讓給這些人?
見裴名伸出了手,宋鼎鼎不敢太過明顯暗示,隻能用眼角輕瞥左手裡第三根草藥枝,示意他去選擇。
然而裴名卻像是沒看到暗示一般,直接取走了她右手裡打亂順序草藥枝。
她微微一怔,直到眾人都抽完簽,才將將回過神來。
宋鼎鼎蹙著眉,神色不解看向裴名。
他是沒看見,還是故意?
他明明看到了她示意,為什麼不拿那根長草藥枝?
不等她想辦法挽回這個局麵,眾人已是在玉微道君指揮下,齊齊伸出手掌心,將自己手裡草藥枝展示出來,很快便比對出四十多根長草藥枝。
黎畫,馬澐,宋芝芝還有白綺,他們幾人都在宋鼎鼎暗示下,抽取到了長草藥枝。
隻有裴名,他拿到是短草藥枝,這也意味著他將會被留在江邊。
玉微道君拿著手裡長草藥枝,神情複雜看著裴名,他掌心微微用力,攥緊草藥枝手臂輕顫。
裴名……要被留下嗎?
早知道,他便不該同意宋鼎鼎提議,這樣最起碼,裴名肯定可以跟他一起走。
而現在,裴名卻要因為抽簽留在這裡,一直等到夜裡,在絕望中被江裡水鬼吞噬。
舍棄裴名,為了天下蒼生,繼續踏上尋找吞龍珠之旅。還是為一己之私,留在這裡陪著裴名?
玉微道君眸底泛出一抹迷惘,就像江河遠處散不開大霧,此時此刻他,早已看不透自己心。
隻是從小到大責任讓他銘記著,沒有任何人能比得過天下蒼生重要。
老叟煙腔從身後倏忽響起,他抖了抖身上蓑衣,放下手中旱煙槍:“天不早了,上船。”
雖然抽中長草藥枝人都可以走,但他們都擔心留久了再生是非,抽到長草藥枝幾十個人便都爭搶著想要上船。
老叟似乎見習慣了這樣場景,他看著漁舟大概齊上滿十五人,便拿手中竹竿子一撐,晃得漁船上多出人站不穩掉了下去。
餘在漁舟上人,不多不少,剛好十五個。
待老叟乘船離去後,有不少抽到短草藥枝人,焦躁來回踱步在江邊。
宋鼎鼎臉色微慍,拽著裴名手,疾步朝著遠處無人礁石邊走去。
“裴名,你是故意,對不對?”
許是過於惱怒,她甚至忘記了尊稱,手下用了不小勁,直將他手腕攥得通紅。
裴名倒是沒什麼反應,待她回過神來,看到他腕間泛紅手指印,壓抑在胸腔內怒火,一下消散無影無蹤。
“對不起。”宋鼎鼎神情挫敗蹲了下去,她垂在身側繃緊手臂打著顫:“我有些太激動了。”
“我不疼。”
裴名嗓音沒什麼起伏,走到她身旁礁石邊坐下,微微揚起下頜,仰望著天邊泛起暖陽色夕光:“阿鼎,你見過海島邊落日嗎?”
宋鼎鼎一怔:“沒有。”
她父母平時都太忙了,忙著賺錢養家,忙著帶她四處求醫。而她因為先天性心臟病緣故,在沒人陪伴情況下,很少去離家遠地方走動。
她生活枯燥乏味,永遠兩點一線——家和學校。
不過,她雖然沒去過海邊,卻很喜歡大海。
如果有機會,她希望以後能和喜歡人,在海麵上泛著一葉小舟,伴著鹹鹹海風,看霧靄夕陽,賞星辰閃爍。
“我見過。”裴名側臉線條流暢,輕紗隨風微揚,淡淡嗓音像風一般虛無縹緲:“那是我最後一次看見那樣美落日。”
便是宋鼎鼎邀他泛舟,卻又爽約那一次。
他在海島邊,空等了她一夜,見過了餘暉落日,等到了熹光微露。
而後他失落而歸,從母親房前經過時,不慎撞破了他們醜惡嘴臉。自那以後,他便被關進了不見天日地窖裡,直至他被剜走心臟那一日。
“裴小姐,那不會是你見過最美落日。”
宋鼎鼎看著天邊溫柔夕光,握住他沒有溫度手掌:“你人生還很長,相信我。”
餘暉灑在江麵上,蕩起層層波光粼粼漣漪,微風拂過烏絲,心底靜靜流淌著平和暖意。
她沒再追問裴名為什麼抽取那根短草藥枝,隻是將自己手裡那根長草藥枝掰斷,而後安靜陪伴著裴名身邊。
不知過了多久,當老叟最後一次撐著漁舟回來,黎畫終於按捺不住了。
黎畫不知從何處搞來了一把折扇,他搖開折扇,擋在臉前,隻露出一雙眼睛:“阿鼎,船來了。”
馬澐和白綺緊跟其後,白綺看著裴名,忍不住問道:“你沒看到阿鼎暗示嗎?你想什麼呢?你真是個……”
她突然想起裴名暫時還是三陸九洲最強人,原本要脫口而出‘蠢豬’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她哂笑道:“你真是個調皮小可愛。”
馬澐倒是沒像白綺一般追問什麼,他攥緊了手裡長草藥枝,咬了咬牙,遞了出去:“裴姐姐,我留在這裡,你們快走。”
聞言,宋鼎鼎歎了口氣。
馬澐也是心思單純,站在江邊人,哪個不想乘船離去?
若是馬澐把長草藥枝讓給裴名,那些人便會心有不忿:原先說好了聽天由命,憑什麼他就能把活命機會給讓另一人。
他們會越想越不平,說不準還會因此起了爭執,鬨到最後誰都彆想好好離開。
“你們以為,江河那邊是什麼?”裴名站起身,看著遠處江麵上迷霧問道。
黎畫不假思索:“第三層秘境。”
白綺想了想:“或許是陸地?”
馬澐也跟著答道:“我覺得是岸邊。”
他們幾乎脫口而出,隻有宋鼎鼎沉思起來。
他們三個人說都對,但她覺得裴名問這個問題,並不是單純想知道河岸對麵是什麼。
老叟搖船三趟,一個來回用了一個時辰,受水流速度影響,大概每分鐘能劃出五十米遠距離,一個時辰全程不歇息,便是可以劃出六千米遠。
而玉微道君說,這條江河長達三千七百仞,也就是差不多六萬多米距離。
老叟是怎麼用了一個時辰,就劃完了十個時辰才能抵達路程?
宋鼎鼎臉色微變:“這老叟就是水鬼?”
裴名輕撫她鬢間,眸底帶著些讚賞之色:“阿鼎真聰明。”
其他人皆是聽得一臉懵,裴名不是問他們江河對麵是什麼嗎?
為什麼阿鼎能得出搖船老叟是水鬼這個推理?
他們想問又不敢問,生怕凸顯出自己不太靈光事實,黎畫試探著問:“那要不,我們把老叟殺了?”
裴名漫不經心抬眸,輕笑道:“那片迷霧後,還有上千水鬼。”
黎畫微微一哽,殺掉一個水鬼容易,那江底下藏著上千水鬼……這怎麼殺?
宋鼎鼎抿住唇角:“我知道一個人,他肯定能殺死那些水鬼!”
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道:“誰?”
宋鼎鼎並沒有直接說出來,她支開黎畫,白綺和馬澐後,對著裴名道:“裴小姐,這事情你早晚都要知道。但我師父也是無奈之舉,希望你不要生他氣。”
裴名挑眉:“什麼?”
宋鼎鼎壓低了嗓音,小心翼翼道:“我師父跟神仙府無臧道君有勾結,而且無臧道君現在就混在我們隊伍裡,他肯定有辦法殺死那些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