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七十八個鼎(2 / 2)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黎枝剛出生不久,父母便相繼離世,算是黎畫一把屎一把尿,將黎枝一手帶大。

沒想到,不到八歲的黎枝已是這般穩重懂事。

宋鼎鼎覺得有些心酸,卻又無可奈何。

到底是黎枝的人生,生或者死,都應該由她自己做主。

宋鼎鼎沒再多說,就坐在柴房裡高高的柴木垛上,安靜地看著黎枝燒火煮飯。

雖然年齡小,但她動作嫻熟,踩著木板凳,往鍋裡下著白麵條,顯然是做過無數次的。

待黎枝吃完飯後,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她將剩下的麵條倒給了黃狗吃,而後將院落門口的木門,從院子裡用門閂掛上。

黎枝不舍得點蠟燭,便往院子裡搬了一個小板凳,迎著月光,拿出了一隻未雕琢好的木頭鈴鐺。

她沒錢去買雕刻木頭的刀,上山砍柴時撿了一把雙刃短劍,劍身呈彎月鐮刀狀,雕刻木頭雖然費力些,卻總比沒有強。

這把短劍太長,她隻用劍刃,便將劍柄和劍身都用布料裹了起來,露出彎鉤似的劍尖。

宋鼎鼎坐在遠處看著黎枝,微微有些失神。

她記不清楚八歲以前的事情了。

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七、八歲的時候,都在做什麼。

黎枝跟她照片裡小時候的模樣,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看見黎枝,仿佛就看見了她小時候,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親近。

“想要刻鈴鐺,用劍刃這樣鏤空雕刻,更省力一些。”

見黎枝不小心劃傷了手,宋鼎鼎抬起手臂,在不遠處對著她演示起來。

黎枝學著她的模樣,將劍刃向下,一點點雕刻著木鈴鐺,果然沒再因為受力不均,而不慎劃傷自己的手指。

她有些驚喜道:“姐姐,你也喜歡雕木頭?”

宋鼎鼎點頭:“閒著沒事,就是雕著玩。”

她從小也沒什麼愛好,又不怎麼出門,便喜歡雕刻木頭,以此消磨時間。

“你雕鈴鐺做什麼?”

黎枝道:“聽劉嬸說,城裡練劍的弟子都有佩鈴,掛在腰間能護身,還寓意著一響成名。”

“佩鈴太貴了,要十塊高階靈石,哥哥不願買,我便給他雕一個。”

她雕刻的很慢,但每一個動作都極為用心,看得宋鼎鼎心裡又是一陣酸澀。

黎枝幾乎一宿沒睡,便趁著月光,一點點雕琢出了兩個木頭鈴鐺。

她不怎麼認字,黎畫交過她如何寫名字,但筆畫太多,她記不清楚,就依著自己記憶中的模樣,在鈴鐺上刻下一個‘田’字。

在另一隻鈴鐺上,黎枝刻下了一個‘木’字,這便算是她的名字。

宋鼎鼎不明白,黎枝為什麼要熬夜雕刻鈴鐺,她雖然變成了魂魄,還是會感覺到困倦,夜半之時便迷迷瞪瞪睡了過去。

翌日,她是被大黃狗的吠叫聲吵醒的,院子外隱約傳來了腳步聲,這讓宋鼎鼎一下從睡眼惺忪的狀態下清醒過來。

她緊提了一口氣,示意黎枝小心,但黎枝卻一路小跑著,衝到院子大門口去開門。

玄色衣角從籬笆外漏出,宋鼎鼎跟上去,便看見了一身風塵的黎畫。

黎畫這時候尚且年少,黑衣襯的他皮膚雪白,眉目間透出些青澀和稚嫩,像是掛在枝頭半熟的青柿。

“枝枝,你猜我給你帶什麼回來了?”

他雙手藏在身後,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然而,黎枝毫無懸念的猜出了答案:“雞蛋。”

黎畫在城裡拜師學劍,三五日回一次家,他會把每天夥食裡的雞蛋藏起來,等到攢到回家的時候,一起給她帶過來。

“猜對了。”他拿出藏在身後的雙手,裡頭捧著五六個雞蛋,笑眯眯道。

“哥哥,已是初春,雞蛋留久了會壞掉。”

言外之意,便是讓他留著雞蛋自己吃。

黎畫沒將她的話當作一回事,他少吃幾個雞蛋沒關係,黎枝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需要補充營養。

黎枝接過雞蛋,讓黎畫進屋休息一會,黎畫卻道:“還沒吃早飯吧?我去給你煮粥。”

說著,他便要往柴房裡走。

宋鼎鼎被驚得回過神,顧不得感歎兄妹兩人感情好,連忙對著黎枝道:“快攔住他!”

不知道現在的黎畫,認不認識無臧道君,此時他渾身是血,外邊又傳瘋了無臧道君闖進魔域屠城的事情。

若是讓黎畫看見了他,一是黎枝不好解釋,另一個黎畫肯定會將他交出去,萬一落在魔域之人手中,那必定是死無全屍。

黎枝個子矮,腿又短,往前跑十步,都抵不過上黎畫兩三步,待她追上黎畫,他已經推開了柴房搖搖欲墜的兩扇門。

她對著空無一人的柴房愣了愣,繼而轉過身看向宋鼎鼎,做了一個沒人的手勢動作。

穩妥起見,黎枝還是將黎畫拉出了柴房,她從布袋裡摸出兩隻木鈴鐺,送到黎畫麵前一隻:“哥哥,這是我給你做的佩鈴。”

黎畫愣了一下,接過木鈴鐺,看著鈴鐺上隱隱約約的血跡:“這血是怎麼回事,你傷到手了?”

說著,他便彎下腰,想要查看她的手。

黎枝將傷痕累累的小手,藏在了衣袖之下,磕磕巴巴道:“血,血可以替人擋災,我聽劉嬸說的,就往鈴鐺上塗了一些。”

這話實在耳熟,倒叫宋鼎鼎怔楞起來。

那是她給裴名雕刻木鼎作為生辰禮物,不慎將一滴血滴到了鼎心裡,為了掩蓋自己的失誤,便說血可以替人擋災。

隻不過,她說謊是為了掩蓋失誤,而黎枝說謊則是不想讓黎畫擔心。

黎畫揉了揉黎枝的腦袋:“你擋什麼災,我是你兄長,該是我給你擋災才對。”

“對了,師父說一個多月後,會有一場修仙界劍宗之間的比試。我若是能贏了所有劍修,便能成為修仙界第一劍修。”

黎枝怔楞住,突然想起宋鼎鼎說過的話。

她原本是半信半疑的,如今卻像是證實了那些話,不由得讓她有些心慌。

她真的會死嗎?

黎畫見她低頭不語,以為她是不高興了,連忙道:“離比試還有段時間,先不提那些了。師父給了我幾塊靈石,你喜歡什麼,哥哥去給你買……”

“哥哥,這比試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黎枝很少會打斷他的話,他遲疑一下,點點頭:“師父說,我隻有這一次機會。”

這次劍宗比試乃是天族操辦,小門小派的劍修,本是沒資格參加這次比試,但天族太子淵仁慈,給了他們一次出人頭地的機會。

若是能掙得第一,便是天族認定的九洲第一劍仙,往後必定前途無量,能帶黎枝過上安穩富裕的生活。

黎枝咬住唇,輕聲問道:“非去不可?”

黎畫沉默片刻,蹲下身子,輕輕攥住她的雙手:“枝枝,我會平安歸來。”

這句話,似乎已經回答了她的問題。

黎枝終於放棄,不再追問下去了。

黎畫見她心情不佳,便從儲物戒中拿出一把鐵劍:“我已經將春生花絮的劍法,練到了九重境,這便舞給你看。”

黎枝對劍法的悟性極高,隻可惜城中的小劍宗,都不收女弟子。

他便每次回家時,都會將自己學到的劍法,一招招拆開給黎枝看。

這套春生花絮的劍法,是黎枝最喜歡的,因為不需要靈力也可以練,她常常自己一個人時,還不忘一遍遍練習這套劍法。

黎枝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偶爾也跟著抬手扒拉兩下。

直到她有些累了,黎畫便讓她去休息,自己則湊著身上衣服臟,拿著砍柴刀上山去砍柴了。

宋鼎鼎在一旁圍觀了許久,等黎畫一走,她便忍不住道:“枝枝,你去柴房扒拉扒拉,他掉到柴垛後邊去了。”

黎枝家裡沒有多餘的被褥,再說無臧道君一身血,她也不好將乾淨的被褥給他用,為了防止他躺在地上著涼,就將他搬到了柴垛上麵去。

方才黎枝在柴房裡,沒看見他的蹤影,便是因為他從柴垛上掉了下去。

她急匆匆跑進柴房,將渾身是血的男人,從一堆柴木中扒拉了出來。

他似乎還在昏睡,乾澀蒼白的唇間,依稀在喃呢著什麼,黎枝給他倒了一碗水,給他潤了潤喉嚨。

她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抬頭看向宋鼎鼎:“他好像有些發燒,要不要買些藥給他?”

宋鼎鼎想要搖頭,又疏忽頓住:“我看你院子裡種有馬齒莧,你將馬齒莧洗淨,一部分煮水喂給他喝,另一部分搗碎敷在他傷口上。”

黎枝家裡一窮二白,再說這荒郊野嶺,離城裡甚遠,想買草藥也不方便。

馬齒莧是野菜,也是一種中藥,有清熱利濕、解毒消腫的效果,或許能稍稍減輕他的痛苦。

黎枝依言去做,剛剛搗爛馬齒莧,要敷在他傷口上,他卻倏地睜開了眼。

裴名抓住她的手臂,死死攥住,黑眸似是無底深淵,直視著她:“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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