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枝昨晚上送走黎畫後,便將他忘在了腦後,這時候正是初春,雖然冰雪融化,卻還是冷的。
他昨日一整晚都在柴房泥土地上,她還以為他被凍死了。
見他無礙,黎枝鬆了口氣:“地上涼,我給你墊些乾草?”
裴名沒說話,她也不知道他是同意了沒有,有些手足無措,便朝著宋鼎鼎的方向看去。
她還沒看到宋鼎鼎,就聽見他道:“你在看什麼?”
從昨日,裴名就發現,黎枝每次跟他說話之前,都會下意識的朝著一個方向看去。
但,明明那裡什麼都沒有。
更甚之,她昨晚上,還在院子裡一個人自言自語,像是頭腦有什麼問題。
黎枝聽聞這話,連忙低下了頭:“沒有,什麼都沒有。”
裴名打量著她,良久,他緩緩道:“給我倒杯茶。”
與其說是請求,倒不如說是在下命令。
黎枝也不介意,她每次去城裡賣東西,都會被人瞧不起,他這語氣比起那些人,已經算是很客氣了。
“我家裡沒有茶葉,隔壁劉嬸家應該有,我去借一些。”
她脾性極好,嗓音軟軟糯糯,倒叫裴名有些不自在:“不必,喝水也行。”
黎枝小跑著出去,挑了水倒進大鍋裡,放了兩把洗乾淨的馬齒莧,踩在板凳上拿著舀湯的長勺子,在鍋裡攪了兩圈。
她還記得宋鼎鼎的話,馬齒莧是清熱利濕、解毒消腫的藥草,反正這東西院子裡長得到處都是,又不用花錢,兌在水裡煮著喝也好。
裴名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微微闔上眼。
六絲蛛的毒液,比他想象中要厲害許多,不過問題倒也不大,就是要多浪費幾日時間來解毒。
他問道:“你哥什麼時候回來?”
黎枝沒有多做思考:“三五天。”
她正等著他繼續問下去,他卻像是啞巴了一樣,閉著眼盤坐在地上打坐。
黎枝撇了撇嘴,將燒好的馬齒莧水盛出來,裝在碗裡遞到了他麵前。
裴名接過破舊的瓷碗,正準備喝,卻見她伸手攔住了他:“剛燒好的,燙嘴。”
言外之意,便是讓他吹一吹再喝。
他抬眸輕瞥了她一眼,不知在想什麼,懸在空中的手臂沒動,視線落在被她叩住的手腕上。
膽子真大,竟敢碰他。
若是知道他就是神仙府的無臧道君,怕是要嚇得連夜卷鋪蓋逃跑。
黎枝注意到了他的視線,連忙鬆開了手。
裴名垂下眼眸,仰頭將碗裡剛燒好的水,一飲而儘:“無妨。”
他喝完之後,將破碗還給了她。
黎枝把放在鍋蓋上騰熱的雞蛋,拿了下來。
她本想直接離開,但想起他還餓著肚子,糾結了一番,還是轉過身,將雞蛋塞到了他手裡。
裴名看著一陣風似的,快步離開的小姑娘,微微一怔,垂眸看向掌心裡躺著的雞蛋。
這顆雞蛋熱騰騰的,為他蒼白無色的手掌,添了一抹淡淡的紅。
他骨節明晰的指尖微攏,緩緩握住雞蛋,滾燙的溫度滲入掌心,仿佛將他冰涼的血液也暖得熱了。
那柴房太小,而宋鼎鼎又需要跟黎枝保持距離,是以黎枝在柴房的時候,她基本都是站在門口外。
方才他問黎枝在看什麼,驚得她心臟都要跳出來了,她還以為他也能看到她。
黎枝一走出柴房,宋鼎鼎便叮囑道:“他是修仙之人,耳力跟眼力都是極好,往後說話最好避著些他。”
她點點頭,從屋裡翻出做女工的東西,裝在籮筐裡,走到了隔壁去。
昨日陪同她一起洗衣的婦人,便是住在她隔壁的劉嬸。
劉嬸是寡婦,膝下育有一子,跟黎畫一樣,也在城裡拜師學劍。
平時黎畫不在家,都是劉嬸幫忙照看她。
見她來,劉嬸招呼著,將剛蒸出來的野菜包子拿了出來,趁熱塞到她手裡兩三個。
黎枝有些不好意思,想要還給劉嬸,肚子卻不合時宜的叫喚了起來。
黎畫會給她買米,買麵,但這些糧食都太貴了,她不舍得吃,就把麵粉都做成了乾麵條。
麵條晾曬好了,每天晚上煮一把乾麵條,她吃一半,給家裡的大黃狗一半。
便是因為每日隻吃一頓飯,她才會瘦的這麼厲害。
劉嬸拍了拍她的手,眼中滿是憐惜:“可憐的孩子,快吃吧。”
黎枝推辭不過,便收下了野菜包子,她在心裡合計著,等黎畫買來了雲片糕,她就拿來一半送給劉嬸吃。
她吃得狼吞虎咽,很快就吃完了一個包子,看著手裡剩下的兩個包子,她猶豫了一下,將包子收了起來。
黎枝跟著劉嬸,做了一整天的女紅,臨到傍晚前,兩人將納好的鞋底裝起來,一同結伴去了城裡。
從小路走,半個時辰就能走到城門處。
城裡大多都是修仙之人,但這裡是外城,他們的修為都不太高,基本都是築基期的外門弟子。
他們每日修煉,多要走動,鞋底便磨損的厲害,一到晚上下了學,就會到城裡買新鞋。
黎枝做的鞋,針線細密,又結實又美觀,比城裡攤販賣的更好。
也就是因為這樣,每次她進城,都會受附近攤販的擠兌,不是罵她沒爹沒娘,就是說她下賤肮臟。
劉嬸在時,還能好些,若是她自己一人,辱罵的言辭,便會更加不堪入耳。
好在她都習慣了,畢竟搶了彆人家的生意,而她又要補貼家用,總不能因為受氣就不賺錢,不吃飯了。
今日有劉嬸陪著,那些人不敢罵的太難聽,都是背著她在嘀嘀咕咕。
宋鼎鼎跟著她,聽見她左右兩側攤販在罵黎枝,說什麼長著這幅乖順清雋的容貌,與其在這裡跟他們搶生意賣鞋,還不如去妓院賣身。
她不知黎枝聽見了沒有,反正她聽到了,覺得火冒三丈。
宋鼎鼎讓黎枝換個遠一點的地方擺攤,在黎枝走後,她飄到了那人頭上,雙手掐住了攤販的脖子。
她沒有實體,但隻要一接觸到活人,時間長了,那活人便也能感覺到陰森森的寒意。
她將辱罵黎枝的人,挨個掐了一遍,幾個攤販臉色越發蒼白難看,終於挨不住,提前收攤離開了。
離開之前,幾人還不忘嘀咕著:“真是見鬼了,都開春了,怎麼還這麼冷。”
那幾戶攤販一走,宋鼎鼎便叫回來了黎枝,左右沒有了其他人擋著生意,黎枝和劉嬸將五天裡攢下來納好的鞋都賣乾淨了。
黎枝離開城裡前,用賣鞋賺來的錢,買了些針線,添置些米糧。
剩下的靈石,並著以往攢下來的靈石,拿去布莊給黎畫裁了幾尺綢布。
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總不能讓黎畫穿著打補丁的衣裳去比試。
她想給黎畫做一身合體的衣裳,屆時出門比試穿在身上,也體麵些。
回到村子裡時,天色已經黑透了。
宋鼎鼎難以想象,沒有劉嬸陪著的時候,黎枝一個小姑娘,是怎麼從城裡摸著黑回來的。
進了院子,大黃狗搖著尾巴,吠叫了兩聲,似乎是在迎接黎枝回來似的。
黎枝將收起來的包子,從針線筐裡取出來,一隻扔給了大黃狗吃,另一隻則拿到了柴房裡。
當裴名看到那皺皺巴巴,已經涼透了的野菜包子時,眉頭皺得跟包子上的褶一樣。
明明她自己都吃不飽,還將雞蛋和包子留給他吃,倒不知她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我不餓。”
說著,他將早上她給的雞蛋,扔給了她:“我早已辟穀,你自己留著吃。”
黎枝覺得他凶巴巴的,也沒敢多說,往他身下墊了些乾草,便拿著雞蛋和包子離開了柴房。
她前腳剛走,後腳柴房便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帶著鬥笠,穿著一身黑,引得宋鼎鼎不由朝他看去。
這身形一看,便是個男人。
他從窗戶翻進了柴房,宋鼎鼎覺得他簡直是多此一舉,因為柴房的門本來就是開著的。
這人明顯是衝著無臧道君來的,她沒有驚動黎枝,飄進了柴房裡。
男人雙臂環胸,趁著夜色仔細打量著什麼,似乎是在欣賞麵前少年的狼狽。
裴名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半闔著眼:“白洲,你找我做什麼?”
白洲是上一任神仙府的府主,也是白琦的父親,混沌鎖就是在他手裡遺失。
若非因為白洲戀愛腦,為了一個容貌與白琦母親生前有三分相似的女人,竟是將混沌鎖拱手讓人。
他何至於跑到魔域單打獨鬥,一路血殺到魔宮裡,被魔域女帝養的六絲蛛咬傷。
白洲知道裴名不待見他,也知道若不是因為他對裴名有救命之恩,現在他墳頭草早就三尺高了。
他慢悠悠欣賞夠了眼前人的窘態,也沒有拐外抹角,開門見山道:“如今的混沌鎖,是不是猶如一方死物,打不開了?”
聽聞他提及混沌鎖,裴名終於有了一絲反應,他緩緩抬起黑眸,看向白洲:“你知道原因?”
“你瞪我做什麼?又不是我給弄壞的。”白洲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向後撤了兩步:“這事要怪,就隻能怪你親娘。”
“她為了毀掉混沌鎖,用陽年陽月陽日陽時,至陽之人的心頭血,將混沌鎖浸泡了三天三夜……”
裴名懶得聽他廢話,直接問道:“怎麼修好混沌鎖?”
白洲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破解之法,便是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至陰之人的心頭血,浸泡混沌鎖三天三夜。”
“這不就巧了,你借住在此處的小姑娘,那個叫黎枝的女子,便是這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至陰之人。”
裴名沉默一陣:“你什麼意思?”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嗎?”白洲挑了挑眉,倚靠在牆側,抱臂輕笑道:“那我便說得直白一點……”
“剜下黎枝的心臟,取心頭血為引,修複混沌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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