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並不完全相信宋鼎鼎的話,她視線落在碎了一地的琉璃磚瓦上,眸光微寒:“她說的可是真的?”
這話是在問那魁梧大漢,他被問得一愣,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剛剛宋鼎鼎說他扒著牆簷偷窺龍族公主。
他又氣又惱,仿佛感覺到自己被算計了,一步步逼近宋鼎鼎:“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翠竹並不在意他想如何宋鼎鼎,但現在事情還沒搞清楚之前,她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在龍族公主的院子外放肆。
她快步走到宋鼎鼎身前,抬首凝視著魁梧大漢:“我在問你話,你聽不懂麼?”
她的語氣很難聽,根本沒有給他一點麵子,倘若質問他的人是龍族公主,那他便也就認了。
可質問他的人,不是龍族公主,而是一個丫鬟。
魁梧大漢冷著臉,麵色已有不悅:“你算什麼東西,我跟你說的著?”
他不光是天君的下屬,更是駐守南天門的一員大將,平日就喜歡喝點小酒,調戲一番過路的仙女。
也就是看翠竹比較識趣,這兩日天天給他送來美酒的份上,他才對翠竹客客氣氣的說話。
倒是沒想到,翠竹竟是蹬鼻子上臉,騎到他頭上來了。
兩人凝視之間,龍族公主已經穿戴好衣物,腳步匆匆地,從寢室裡走了出來。
“醃臢東西,你竟敢隨意出入我的院子,還趴在屋簷上意圖不軌?!”
龍族公主滿臉怒意,臉頰憋得通紅,手裡緊緊攥著一把長劍,仿佛隨時都會衝破結界,走出院子砍死他。
她其實並沒有看清楚,剛剛他在屋簷上做什麼,隻是聽見了院子外傳來劈裡啪啦的聲響,便在睡夢中被驚醒。
待她坐直身子,看向屋簷外時,正好看見他倉皇而逃的背影。
他是看守南天門的赤離君,在天族時便是好酒又好色,但看在他是天君得力屬下的份上,她從未與他真正計較過什麼。
每一次有仙子來告狀,她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想到赤離君竟是如此膽大包天,這下流醃臢的心思,都敢打到她頭上來了。
龍族公主的話,像是坐實了宋鼎鼎方才所言,翠竹眯起眼眸,掩在衣袖下的手掌微動。
赤離君正準備跟龍族公主解釋,想說自己是因為宋鼎鼎說自己的繡花鞋在牆簷上,才會跑到牆簷上去。
但他還沒剛轉過身,身後已經襲來一陣森涼徹骨的寒意。
赤離君原是天族與魔域抗衡的將領,陪同太子淵出生入死,剿滅魔物無數,為天族立下累累戰功。
幾年前遭魔物偷襲,元神受損,再難奮戰,便退居幕後,領了一個閒散官職,去看守南天門了。
這幾年之間,他一直借酒消愁,身體和敏捷度早已大不如從前,更何況他前兩日灌了太多酒水,此時此刻還沒有完全醒酒。
在感覺到身後寒意時,赤離君的身體比腦子早一步反應過來,本能地向一旁躲避而去。
可他的動作快,翠竹卻比他還快,相比起醉酒遲鈍的赤離君,翠竹像是一頭敏捷的豹子似的,心底快一步算計好了獵物逃跑的方向。
她那看似拚命的一刺,其實隻不過虛晃一招,真正的殺招還留在後頭。
而赤離君這一躲,正中翠竹的下懷,她反手攥住尖利的長錐,踮腳衝上,用力向側邊一勾,長錐從眉心而入,直上腦髓。
他感覺到腦後一涼,怔怔抬手摸去,滿手黏膩的血液,讓他終於完全清醒了過來。
赤離君眼睛瞪得老大,乾裂的唇瓣微微張合,喉嚨裡隱約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宋鼎鼎看到直挺挺栽倒在地的赤離君,眼皮抬了抬,看向了牆簷下睡得沉沉的男人。
他並不是耳聾,也沒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方才赤離君踩空了牆簷上的瓦磚,瓦磚掉下來砸在他身旁時,他便已經醒過來了。
他是在裝睡,然而宋鼎鼎並不準備揭穿他。
翠竹會利用人心,她也一樣可以。
因為赤離君好色,幾乎已經到了人儘皆知的地步,人們往往喜歡戴著有色眼鏡,去給彆人身上貼標簽。
所以她用美色作為誘餌,先引得赤離君上鉤,在昏昏沉沉的情況下,跑到牆簷上幫她撿繡花鞋。
他喝了酒,連走路都打晃,站在牆簷上定然也是重心不穩,腳底踩滑打碎幾塊磚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這兩日龍族公主因為天君將她囚禁的事情,大發雷霆,想必夜裡睡覺也不會踏實。
聽見那磚瓦打碎的聲音,自然會從淺睡中驚醒,就算赤離君跑的夠快,沒讓龍族公主看到他的身影。
但能進入結界的人,也隻有赤離君和他的同伴,在她出言指證赤離君偷窺後,龍族公主想起方才院子裡的動靜,必然會相信她的話。
畢竟是天君的下屬,在天族定是常常碰麵,龍族公主又怎麼會不清楚赤離君的秉性?
人的慣性思維很難改變,一旦給彆人貼上了標簽,那便很難再改變自己對這個人的看法。
所有人都認為赤離君好色,那赤離君平白無故跑到龍族公主院子的屋簷上,定是想要圖謀不軌,絕不可能有其他的理由。
就算赤離君試圖辯駁,將她讓他撿鞋的事情說出來,龍族公主也不會相信。
誰讓這海島上沒有貓,更不可能有貓叼走了她的鞋,而她腳上整整齊齊穿著自己的繡花鞋,這種一聽就是謊話的借口,連三歲小孩子都不會相信。
她栽贓赤離君偷窺龍族公主,並不是想讓他死,她隻是想用這件事,測一測龍族公主在翠竹心裡的分量。
翠竹這般冷靜沉著的人,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隻是因為龍族公主的那一句話,便下了定論,直接不顧後果對赤離君動了手。
如此說來,這份感情似乎已經有些僭越主仆之情,以她所見,倒更像是男女之情。
看來,她已經找到了翠竹的軟肋。
宋鼎鼎斂住眸光,抬起雙手捂住了嘴,仿佛十分震驚的模樣:“夫,夫人……”
她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啞,臉色煞白,這一聲‘夫人’將龍族公主叫回了神。
龍族公主也沒想到,翠竹會如此失態,連稟告天君這一步都省了,直接就出手殺了赤離君。
赤離君乃是天君的左膀右臂,當年攻克魔域,為天族立下了數不儘的戰功。
就算是元神受損,再難為天君作出貢獻,天君也將他當作兄弟知己。
他便是犯下滔天大罪,隻要不曾背叛過天君,便罪不至死。
翠竹殺了赤離君,若是讓天君知道,必定會大發雷霆,屆時彆說是將她暫時囚禁在結界中了,他怕是會直接將她送回龍宮,一紙休書將她休了。
龍族公主有些慌了,她雙手按在無形的結界上,看著濺了一臉鮮血的翠竹:“翠兒,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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