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鼎鼎看著他呆滯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對了,他果然不是為了俗念才碰她,他是為了她的血。
原本沒有把握的猜測,在他的沉默中,變成了十成的肯定。
她知道,他什麼都不會說。
索性,宋鼎鼎便轉過頭,看向了黎畫。
“也許,師父你知道答案?”
雨水打在臉上,不斷向下流淌,一綹一綹濕透的青絲沾黏在臉頰上,那雨水沿著睫毛侵入眼眸,她甚至連抬眸注視他,都顯得有些吃力。
黎畫聽見那聲充滿譏誚的‘師父’,低垂著頭,下意識躲閃起她的視線,他輕蠕著的唇,在雨色中略顯蒼白:“我,我……”
答案呼之欲出,仿佛就在他齒間,可是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有契約為束,倘若他不顧裴名,便會再次遭到身後契約的反噬。
而且他所謂的答案,不過是自己無端的猜測,而並非一定就是她想要的真相。
然而,他此刻的猶豫和遲疑,以及對真相的沉默,在宋鼎鼎眼中,無疑都成為了他包庇、擁護裴名的象征。
“情蠱,裴名要我煉製情蠱……”
突如其來響起的嗓音,在死寂的氣氛中,顯得如此突兀。
宋鼎鼎垂下的睫毛輕顫了兩下,緩慢地抬起頭,看向了遠處那一抹模糊的身影。
那是白琦,她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此地,或許是順著雷聲找來,又或許是早就站在那裡,觀看著這場鬨劇。
她朝著他們走來,嗓音顫抖,卻又堅定:“他騙我與他訂下契約,我惱他算計我,便也騙他,讓他取來處子血,作為情蠱的藥引……”
“阿鼎,我當初……並不知他口中的女子是你。”
白琦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塊染血的帕子,那素白色的緞子上,斑駁乾涸的血跡如此刺眼,像是往宋鼎鼎臉上扇了一巴掌,讓她臉頰火辣辣的刺痛著。
她感覺到自己無所遁形,仿佛被扒光了衣裙,不著寸縷般出現在這幾人眼前。
白琦說,當初不知裴名口中的女子是她。
也就是說,在她恢複女裝後,白琦就反應了過來,知道了她就是裴名‘愛上’的那個人。
所以,他們每個人都知道真相,唯有她被蒙在鼓裡,像是傻子一般,為了追求所謂的愛情,找遍了理由選擇留下來。
眼前這些人,明明是她最信任的人,如今卻一個個成了傷她最深的人。
胸口堵著的那口鬱氣,終於化作了熊熊烈火,將最後僅存的理智燃燒了乾淨。
宋鼎鼎死死盯著眼前的裴名。
她揚起無力的手臂,用儘了渾身的力氣,向下揮了過去,隻聽見‘啪’的一聲脆響,掌心瞬時間便竄起一陣火辣辣的灼燒感。
裴名的臉,被她打得一偏,頰邊的血肉像是有蟲子在蠕動,突突跳著,麻木的觸感迅速蔓延開,而後化作灼燙的溫度。
冰冷的雨水落在臉上,兩種不同的溫度交疊融合在一起,被牙齒磕碰到的口腔內壁,緩緩沿著嘴角流出一絲血,讓他看起來略顯狼狽。
黎畫和白琦怔愣住,幾乎是下意識繃緊身體,眼睛死死盯著裴名,生怕他失去理智,對宋鼎鼎下手。
可裴名沒有動,他隻是一言不發的垂著頭,任由雨水混合著嘴角腥甜的血向下流淌。
宋鼎鼎從他懷中掙脫開,腳步顫顫巍巍的站起了身,她扶著斑駁的牆壁,一步步朝著遠方走去。
“你要去哪?”
沉默許久的裴名,張開乾澀的唇,聲線猶如緊繃著曲調的琴弦,隨時都會應聲而斷。
宋鼎鼎沒有回答他,方才一巴掌,已經耗儘了她全身的力氣,若非心中執念,支撐她向前走去,她早已癱倒在了地上。
看著她搖搖顫顫的身影在陰雨纏綿中,頭也不回地向前走著,他漆黑的眸底顯露出一絲迷惘。
“鼎鼎……”
他下意識的輕喚了一聲,明明她的身形看起來那般纖細、脆弱,卻又顯得如此倔強不屈。
慌亂像是一顆被恐懼滋潤長大的種子,迅速在他心底紮根發芽,猶如跗骨之騰,死死將他纏繞,逼得他無法呼吸。
雨水滲進了裴名漆黑的眸中,泛著陰冷的紅意,他抬眼看著她決絕的背影,心口驟然空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