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電(1 / 2)

凶人惡煞 年終 9233 字 8個月前

海穀市夕照區,長陵路。

時值周三,淩晨四點半。暴雨傾盆而下,路燈要斷氣似的閃爍不停。又一道赤紅閃電劈下,路燈終於齊刷刷熄滅。

頃刻間,整條街道沉入黑暗。

停電範圍包括長陵路018號,海穀市精神衛生中心。

它建於上世紀六十年代,算是海穀市郊最有年頭的建築。剛建成時,它還叫“海穀市精神病醫院”,後來才改成相對含蓄的“精神衛生中心”。

輕症區四樓。

張老頭從病床上一躍而起,在床墊裡扒拉一陣,摸出偷藏已久的門卡。他換好拖鞋,扯扯病號服前襟,把背繃得溜直。

建築和設備太老,輕症區還沒接入應急供電係統。儘管門禁裝了蓄電池,監控鐵定會失效,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他今天就要強行出院,給兒子兒媳來個驚喜。

老張不覺得自己真有毛病。他頂多時不時迷糊一下,自認是下凡曆劫的神仙。誰還沒點妄想自由?這要是病,海穀市一半小學生初中生都要來療養。

今夜的異常天象,就是他張上仙歸家的預兆。

張上仙的孩子肯花錢,老張的單人間位置不錯。它一側緊鄰緊急通道,一側挨著改成雜物間的空病房,很適合偷偷溜走。

老張耳朵貼上房門,屏息聽了三五分鐘。

確定外頭寂靜無聲,他往掌心吐了口唾沫,小心翼翼擰動門把手。勝利近在眼前,張老頭激動得手腳發冰,連金屬門把都不曉得涼了。

然而他剛擰開門,極近處突然炸起一聲銳響。

“吱呀——”

金屬摩擦的銳響,緊接著是滯澀的門軸轉動聲。

那聲音格外刺耳,它撕開暴雨雷鳴,長長尾音在空曠的樓道裡回蕩。

老張推門的手僵在半空。

他的房門保養得不錯,開門的動靜壓根不會那樣大。那聲音近得可怕,隻能是從隔壁傳來的。

隔壁病房空了十幾年,連隻耗子都沒有。難道是有人來雜物間拿東西?可他剛才明明沒聽見腳步聲響。老張深吸一口氣,又把耳朵貼上房門。

幾分鐘過去,隔壁沒再有聲息,樓道裡隻剩沉悶的雷鳴。

沒準是自己太緊張,耳朵聽岔了。老張咕嘟咽了口唾沫,虛虛畫了個自創符。隨即他緩緩探出半個腦袋,瞧向隔壁。

這一看可好,老張差點大叫出聲——

隔壁也有半個腦袋探出來。

閃電亮起,對麵兩隻眼如同將熄未熄的火炭,透出不祥的暗紅。那張臉直直朝向老張,頭殼生著老長的頭發,黑乎乎側垂著。

老張人麻了,他想縮回房,腿卻麵條似的不聽使喚。見那東西半天沒動彈,張老頭隻好破罐子破摔。

“哪來的鬼怪!見了上仙,膽敢不拜!”

誰知對麵還真吃這套。

那雙眼睛微微睜大,它——他思索片刻,緩緩踏出門,衝老張行了個禮:“原來是位老前輩,打擾了。”

聲音挺好聽,就是口音有點怪,老張一時想不出哪家方言是這個味兒。

又一道閃電亮起,張老頭這回看了個真切。

對麵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身上穿著病號服,五官銳利漂亮,一張臉比廣告明星還出挑。雖說這小子慘白得像鬼,姑且還在喘氣,是個實打實的大活人。

原來是病友。

麻煩了,夜晚按理不讓外出。萬一這小子跑去告密,他的偉大計劃立馬泡湯,得儘快穩住他才行。

老張瞬間找回雙腿知覺,他抵著拳頭咳嗽兩聲:“我對你沒啥印象,最近搬來的?”

“……唔。”

“這個點兒出門,你也要逃走?”他果斷先發製人。

“算是。”青年表情有點警惕,不像說謊。

“對嘛,這裡手機都沒的玩,年輕人肯定更受不了。”張老頭鬆了口氣,“要不要一起走?”

那人思索了會兒,繼而點點頭。他展顏一笑,周身陰冷勁兒一下子散了七八分。

見對方人挺老實,老張沒了顧慮,滿心恐懼也煙消雲散。輕症區偏療養方向,有攻擊性的病號都在封閉病房。人家就是年輕趕時髦,留了個長發,著實沒啥可怕的。

張老頭關好病房門,雙手一背,端起前輩架子:“半夜來雜物間,找東西撬門是吧?哪那麼簡單!現在都換高科技了,出門得刷卡。”

“……”

斷電後的樓道灌滿黑暗,暴雨一衝,老建築特有的塵土氣和油漆味混作一團。樓梯窄得像怪物食道,時不時被血紅電光洗過。

張老頭緊抓扶手,逐個台階朝下蹭。那人跟在他身後,腳步聲噠噠輕響。

興許是情景太過瘮人,老張開始沒話找話:“小夥子怎麼稱呼?咱倆算有緣,你叫我張叔就行。”

這一回,長發青年沉默得相當久。

老張的猜想剛要從“小年輕想不開”變成“疑似失憶”,那人慢騰騰開了口。

“殷刃。”不知想到什麼,長發青年又笑起來,“殷切的殷,刀刃的刃。”

伴隨著隆隆雷聲,老張壓低聲音:“嘶,這名字挺厲害哦。你也是家屬不願意辦出院?什麼毛病?”

“這事說不清……也許他們覺得我太危險,要是放著不管,肯定會四處殺人放火。”

說到這,兩人正走到樓梯轉角。

殷刃停下腳步,瞄向窗外堪稱異常的暴雨。不知道是不是老張的錯覺,猩紅雷電閃得更頻繁了,陰雲仿佛燒裂的皮膚,漆黑之下儘是淋漓的赤紅。

殷刃收回目光,麵色發苦:“你看,都想把我抓去關起來。”

哦,這小子八成得了被害妄想,老張了然。

他猜不透那個“你看”是讓自己看哪兒,隻好跟著瞟了眼窗外,故作高深地附和:“是嘛,在這待了幾十年,我就沒見過這種天氣。真邪性,肯定有大凶之物出世。”

老張一麵胡扯,一麵瞄殷刃的反應。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殷刃頭一回避開了他的目光。

走到快三樓的位置,殷刃突然開口:“前輩,當今玄學界怎樣了?我聽了四十幾天‘每日新聞’,沒聽到消息。”

“哦?哦,本上仙不摻和那些事,不清楚。”老張腳步頓了頓,顧左右而言他。“小殷啊,你覺不覺得這裡有點冷?”

“……”殷刃掃了眼老張腳下,緩慢地搖搖頭。

好在他沒繼續追問“玄學界”相關,老張鬆了口氣。

話說回來,老張是真覺得這段路冷到骨子裡。不知道是不是暴雨返潮,樓梯踩上去黏答答的,像是有誰在這打翻過甜飲料。他忍不住咳嗽兩聲,把話題扯去了全球氣候變化。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廢話,很快到達了三樓緊急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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