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停住腳步。
藍馬甲注意力全在“體質考察室”上,畢竟這個名字看上去最無害,殷刃表示理解。他不著痕跡地撤了幾步,擺出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紅軟帽長得細眉細眼,這會兒臉上不見血色,像是沒上色的瓷塑。她捏緊多到誇張的手串,手有點顫抖,珠串被晃得嘩啦嘩啦響。
見兩個同伴“柔弱無助”,藍馬甲努力調整呼吸,露出領袖般的表情。可惜他沒來得及發表演說,就被敲門聲嚇了個趔趄。
呯呯呯呯!
門裡的人像是知道他們在外麵,他、她——或它——從內側重重敲了四下門。
“你們一起進來。”門後的聲音小而尖細,聽不出男女。
藍馬甲吐出一口氣,率先推開房門。
門後空無一人。
體質考察室不大,東西也不多。隻見房間正中放了張圓桌,桌子中央擺著三個槐木托盤。
房間上方就熱鬨了,天花板每條邊都裝滿了監視器,它們擠在一起,各自緩緩轉動。殷刃不清楚它們的效用,但瞧它們扭來扭去的局促樣子,他總想到冬天樹枝上的麻雀。
還是托盤裡的東西更有趣。
三個托盤擺成等邊三角形。一個放了塊畫了紋樣的紅皮子。那張皮薄而柔軟,被裁得方方正正,配了把鐵剪刀;一個盛了堆漆黑碎骨,碎骨間散落著幾隻死蒼蠅;最後一個擱了支陰氣森森的木杆筆,那支筆孤零零躺在托盤正中,沒搭紙張。
藍馬甲和紅軟帽沒有殷刃這樣淡定,他們還在警惕地四處看——
頭頂的監視器發出哢哢輕響,無數紅燈閃閃爍爍,讓人從頭到腳都不舒服。房間角落空空如也,敲門者連個鬼影都不見。
殷刃決心把兩位隊友拉回正路,他清清嗓子:“這些是什麼?”
藍馬甲:“啊,啊?什麼?”
“桌上這些。”
藍馬甲張張嘴,可算是集中起精神。不過這一回,紅軟帽搶先開了口。
“是‘三分天’,玄學一脈用來分職的測試。”她嘴唇發白,“但……但這些都是真家夥,外頭一般用替代品,沒這麼邪性。”
藍馬甲沉痛地點點頭,正對上殷刃充滿求知欲的雙眼。
藍馬甲估摸著也是想臨陣拖延,他後退半步,離桌子遠了點。
“人家不懂這些,咱們正好給他說道說道。這三分天嘛,就是指玄學的三個基礎方向——靈匠、役屍人、馭鬼師。”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串木珠,一邊盤一邊絮叨。
“靈匠就是做靈器的。給人用,自己也用。你玩遊戲嗎?就那種道具流,技術含量高。”
“役屍人大家都熟,趕屍故事總聽過吧。火葬推廣後,這類人快沒了。現在他們主要用動物屍骨,跟遊戲裡的死靈法師有點兒像。”
“馭鬼師更好說。通靈,受得住煞氣,能指揮鬼乾活。這行人最多。”
“‘三分天’是測你天生適合乾哪種。其實上頭還有‘鬼將’之類的職業,咱幾個水平夠不著。”
殷刃聽得頻頻點頭。
千年前的修行者可沒這麼講究,大家都亂燉似的一通胡練。粗略一聽,當今的分類合理多了。
“你們之前測過?”他好奇道。
“早就測過,不過沒這麼……正式。這年頭,隻有識安才拿得出這麼正宗的玩意兒。”藍馬甲苦笑,“不如按結果來,我試試馭鬼師,我朋友試試靈匠。兄弟,你先測下役屍人吧。”
說罷,他老大不情願地走向放了筆的托盤。而紅軟帽做了幾個深呼吸,拿起紅皮邊的剪刀。
殷刃瞥了眼麵前的碎骨和死蒼蠅。
碎骨散出強烈的死氣,應當是哪個大墓的特產。死蒼蠅倒是挺新鮮,它們被某種藥水泡過,同樣帶有不祥的氣息。若是有緣者觸碰,大概能讓它們挪挪位置,乃至於自由行動。
如果殷刃想,他能讓它們滿屋子亂飛。
但藍馬甲剛才說過,役屍人少。物以稀為貴,他不想瘋狂工作,更不想引人注目……自己在屍骨堆裡睡了一千多年,險些醃入味兒,何苦呢。
殷刃扒拉了下那堆骨頭,隨即嗖地收回手,露出個近乎安詳的表情。托盤裡一片寂靜,屍骸們沒有任何異狀。
另外兩人要成功許多。
藍馬甲雙手拿起木筆,膚色逐漸鐵青,七竅中慢慢湧出半透明的濃稠煞氣。他表情扭曲,似笑非笑,全身喀嚓喀嚓響,像是有什麼在爭奪他身體的使用權。
雖然姿態難看,他好歹扛住了。殷刃多看了他兩眼,藍馬甲狀態尚可,並沒有損傷根本。
紅軟帽那邊要慘烈不少。
剪刀剛挨上紅皮,她臉上的表情就消失了。
灰白的刀刃劃開皮子,殷紅血珠從斷麵湧出,順著她的手腕滴落,幾乎要連成線。紅軟帽脖子折斷似的歪過頭,雙眼凸出,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殷刃認得那種皮。
那是從屍蝸身上剝下的軟皮。隻要沾上屍蝸血肉,人皮便會被汙染。不斷新生的皮膚會將人七竅封起、勒至變形,直到受害者融成一個肉皮湯圓。
特性使然,屍蝸皮極難處理。這張皮子應該被靈匠收拾過,可它仍不是普通人能碰的。
剪得越多,紅軟帽抖得越厲害。剪到一半,她喉嚨裡發出窒息似的哨響,手顫得幾乎握不住剪刀。
殷刃目不轉睛地瞧著她。
終於,紅軟帽掙紮著剪完了那塊皮。她臉上全是冷汗,眼皮掛著若有若無的肉色膠質,一雙手被剪刀尖戳得鮮血淋漓。人血與屍蝸汙血混在一起,她就像多了雙深紅手套。
鬆開剪刀後,她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可以換了,我試試馭鬼師。”喘了大半天,她沙啞著嗓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