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刃對現況大概有數。既然成了搭檔,他倆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這算是有理有據地跟搭檔行動——哪怕明麵上違反規則,識安總不能因為這個開了他。
“我們走。”殷刃乾脆利落地出了聲。
鐘成說伸出手,隔著袖子抓緊殷刃的手腕。他無視了方圓圓的警告,拽著殷刃一路往回跑,直衝保安室。
保安室就在識安大廈入口,相當顯眼。鐘成說快步衝刺,一隻手抓緊殷刃,一隻手撥打內線電話。
就在他們打開保安室的那一刻,電話鈴聲和掌聲同步響起。
保安室中,除了兩位身穿製服的保安,還站著方圓圓和一個陌生男人。
仿佛方才的場景重現,方圓圓微笑著鼓掌:“項江,我說什麼來著?這屆新人素質就是不錯嘛。”
鐘成說一怔,鬆開了殷刃的手腕:“剛剛那是……”
另一個“方圓圓”從後方追上,臉上僵硬的笑容還未散去。她停在保安室門口,直勾勾盯著鐘成說與殷刃,眼睛眨也不眨。
“是我做的靈器,很逼真吧?”方圓圓走到自己的“雙胞胎”旁邊,扮了個鬼臉。
確實很逼真,殷刃心想。
這靈器活動自然,呼吸和心跳都仿得很好。它的頭發大概是方圓圓本人的發絲,浸了活人氣息,普通邪物估計分辨不出。放在千年前,修行者們管這個叫“肉俑”,它屬於最難製作的靈器之一。
這姑娘的靈匠水準不低。
鐘成說攥緊手機,並未斷開內線通話。
“彆打了。緊急事態處理部,項江。”屋裡的陌生人男人接通手機,示意手機那邊的鐘成說,“我證明這一切確實是測試,你們繼續。”
說罷,他撐起眼皮瞟向兩人,目光在殷刃身上多停留了幾秒。
殷刃同樣在觀察他。
項江看著不到三十,一身毫無美感的混搭,戴著不成對的耳釘,襪子和鞋也一邊一個樣。他身材異常瘦削,麵貌勉強算清秀,臉色不太健康,雙眼渾濁得像老人的眼。
這人作為修行者稱得上高手,隻是比符行川弱不少。他身上有極端濃鬱的煞氣,大概是長時間與煞氣共存,身體才成了這副模樣。
方圓圓拍拍項江:“項江,咱們海穀的天才馭鬼師。小殷,這是你未來的前輩。”
聽到“天才”二字,項江毫不掩飾地露出嫌惡的表情。
“我時間有限,你趕緊。”他隨口扔了一句,移開視線,顯然對兩位新人沒興趣。
方圓圓似乎習以為常,她扯回話題:“這是識安的入職慣例,你們完成得非常不錯。鐘成說沒被迷惑,殷刃也選擇信任搭檔。如果你們沒有及時識破飲水機陷阱,估計會受到一點小小的驚嚇——”
她隨便打了個手勢,身邊靈器喉嚨發出“咯咯”幾聲,頭顱驟然裂開,暴露出其中兩大捧紅豔豔的百日草。
“恭喜正式入職識安!”方圓圓把花束分給兩人。
殷刃:“……”是他的錯覺嗎?方小姐的幽默感稍微有點陰間。
鐘成說接過花束,打破砂鍋問到底:“為什麼不能喝辦公區域的水?”
“啊,據說之前還是能用飲水機的。”方圓圓理了下頭發,“後來發生了一次惡性認知汙染——那會兒識安引入巡邏機器,機器發現員工區用了半年的飲水機,其實是失蹤同事的屍體。”
殷刃、鐘成說:“……”
殷刃:“當時接的那些水……”
“屍水,隨後是殘渣,誰知道呢。”方圓圓苦笑,“最糟糕的是,死者失蹤時還活著。根據當時專家的判斷,他八成自己也以為自己是個飲水機。”
殷刃不懂,但他大為震撼。
鐘成說:“那剛才會議室裡的是……?”
“哦那個。”方圓圓無所謂地擺擺手,“那是我從同事家裡征調的老古董,貨真價實的飲水機。”
鐘成說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
“規則裡‘不能帶活人大小的私物’,也是為了減少這類事件的排查量。”方圓圓平靜補刀,“畢竟兩年前在辦公區也失蹤過一位同事,現在還沒找到。”
殷刃緩緩放下花束,他突然覺得這玩意有點燙手。
這世上果真沒有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工作,他萬分悲傷地想。
“總之,員工守則是為了保護各位而寫,務必記住這一點。現在就剩最後一步了——項江,請你帶咱們的新黑印去挑靈器。”
“都跟上。”項江拉開保安室的門,滿臉不耐煩。
鐘成說還捧著花束:“我也要去?”
“你倆既然是外勤搭檔,最好多了解點彼此的事。”項江哼了聲,“你們科學崗的更要注意,省得身邊人被頂替了都不知道。”
“……”鐘成說也緩緩放下花束,表情逐漸複雜。
……
挑選注冊靈器的地方離保安室不遠,看上去更像個廢舊庫房。
一排排高架上擺滿雞零狗碎的雜物,不少還專門用紙箱攏著。那些雜物都不大,這裡與其說是正規靈器倉庫,不如說是哪個二手市場的貨物儲存室。
筆筒裡插著臟兮兮的鋼筆鉛筆美工刀,尺子上布滿灰塵。小熊鑰匙扣少了一隻眼,筆記本封麵沾著可疑的汙漬,計算器屏幕一閃一閃,整個架子上沒有一件囫圇個的新物件。
殷刃開始猛烈懷念他的匕首靈器。比起這些現代破爛,他的匕首多麼精致大氣。
可惜他現在隻能在博物館裡見到它了。
“我要自己挑一個嗎?”他痛苦地問。
鐘成說的重點則在彆處:“這些物品都有異常現象?”
這裡的“廢品”少說也有幾千件,也不知道識安的異常現象記錄得有多長。
項江斜了兩人一眼:“這些東西還不配記為異常現象。它們是最下級的次品靈器,隻能拿來當員工身份證明。”
鐘成說好奇地拿起一支鋼筆,打開筆帽看了看——除了它身上鐫刻的一行識安編號,這支筆和其他鋼筆並沒有什麼兩樣。
他轉動筆身,發現筆杆上貼了規整的標簽:“小概率將筆內墨水變為血紅色。”
鐘成說:“……”客觀地說,這東西真的沒什麼用處。
他無語地把鋼筆放回原處。
殷刃正拿著一把“抽出來100劃破手”的卷尺:“那我隨便拿個就好……”
“不行。”項江倚在倉庫入口,“靈器得對你有反應才行,這樣外邊更難偽造。”
殷刃:“萬一都對我沒反應怎麼辦?”
殷刃壓抑力量壓得很徹底,對於這些靈器來說,他和鐘成說基本沒有差彆。連方圓圓的肉俑都發現不了他的異常,要是有靈器能探查他的特殊,那靈器絕對不會出現在這個鬼地方。
項江不理他:“你順著架子來回走,看有沒有哪個靈器與你共鳴。”
殷刃隻好在架子中間慢慢踱步,他的心思已經飄去了園區中的食堂。現在已經接近九點了,也不知道識安食堂的早餐有什麼……
就這樣,殷刃一邊數著腦子裡的菜色,一邊逛到了倉庫角落。
“鈴鈴鈴——”
殷刃下意識摸上自己的口袋,怪了,剛才走入職,他應當把手機靜音了才對。
“鈴鈴鈴——”
一陣手機默認鈴聲從雜物堆裡傳出,不知道是不是殷刃想多,這鈴聲響得略微有氣無力。
“鈴鈴鈴鈴鈴鈴——”
直到他停在垃圾山一樣的雜物堆前,那陣鈴聲仍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