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不用給咱行這麼大的禮。”
一雙腳踱到他的麵前。馮琦艱難地抬起頭,他看不到那人的臉,卻能看到被那人麻袋般拖著的葛聽聽。
【放開她!】
馮琦聽不懂那人說的話,隻能儘力大喊。
“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果然瘋了嗎?”無數蜘蛛似的斷手從陰影中爬出,親昵地停在那人腳邊。“小子,你的工作完成啦,可以去死了。”
和葛聽聽一樣的死靈法師,他想。
但這個人比葛聽聽強悍太多……罪孽值116……他殺過一百多個人……
強度差太大了。
馮琦無力地低下頭,透過仿佛無止儘的大雨,他艱難看向不遠處的伊比。
那人把葛聽聽隨手一扔,走上前來,抓著男孩的衣領抖了抖,又往男孩的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腳。這一腳用力極重,馮琦險些被踢暈。
確定男孩動彈不得,那人拎起他的書包,將其中的東西稀裡嘩啦倒在草坪上。
“垃圾、垃圾、還是垃圾……哦哦,有了。”
那人從口袋取出一個刻滿符文的木盒,又掏出裡頭肉皮般的厚紅布。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用紅布包住手,去抓被倒出來的某件東西。
然而就在他試圖將那東西拾起的時候,一隻小手抓住了他的褲腳。
【彆……】馮琦勉強睜著眼,咳嗽著哀求道。
“聽不懂。”那人嘟噥一聲,他隨便一掙,衝男孩的手狠狠踩下。
男孩嗚咽一聲,帶血的眼淚順著麵頰不住滴落。
“他說,讓你彆動他的東西。”
一個輕鬆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那人動作一僵。四周的人手快速擺出陣型。它們翹起兩根指頭,毒蜘蛛般張牙舞爪。
“沉沒會的人?欺負小孩多沒意思,要不要玩點刺激的?”
“你是……”
“誰”字還沒出口,隻見雨簾一動,紅布與物品齊齊消失。那人震驚地轉過身,看向那位不速之客。
明明身處暴雨,來人身上卻一點都沒濕。
他長發披散,黑襯衫融入夜色,一雙赤眸猶如火炭。紅布下的東西毫無憑依,就那樣飄浮在他的掌心。襯上皺起的紅布,來人掌心仿佛開了朵詭異的花。
“原來這就是汙染源啊,看著不像老物件。”
殷刃摩挲著手裡的小玩意兒,又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的確是凶煞的氣息,這是你們搞出來的?怎麼做的?”
沉沒會的役屍人吞了口唾沫,他知道自己該去攻擊,四肢卻像凍住一樣不聽使喚。就像被蛇盯上的老鼠,他冷汗淋漓,整個人動彈不得。
好詭異的氣勢……
“你不知道嗎?”殷刃有些失望,“目標這麼明確,我還以為你是來回收它的呢。”
“是……但……我……”役屍人舌頭瘋狂打結。
“嗯?”
“我不……知道……”他艱難地回答,“隻是上麵的……命令……”
“好吧,不知道就算了。”
殷刃一把抓緊那東西,他將它用紅布一包,隨手塞入口袋。
“這玩意兒挺有意思,我笑納啦。”
役屍人瞳孔抖了抖,他牙齒咯咯直響,還是強撐著掙紮起來——幾十隻屍手朝殷刃撲去,指甲上閃出青幽幽的光。
殷刃笑了。
“不用行這麼大的禮。”他漫不經心地重複著那人先前的話,“你的工作完成啦,可以去死了……怎麼說的來著?哦,對了。”
他隨手比了個手勢。
屍手撲到一半,突然齊齊停住。它們滿地亂爬了會兒,漸漸轉向役屍人的方向。
“地獄無門你偏來啊。”殷刃笑得猶如春風。
馮琦暈暈乎乎地看著麵前的景象——死靈法師的術法還未完成,便不受控製地轉了方向。術法反噬之下,他被無數屍手活活撕成一具血淋淋的骨架。
馮琦模糊的視野中,那個漂亮的“英雄”先走去葛聽聽的方向。
他將她抱到樹林裡的小雨棚下,又將手輕輕放在她的頭頂——一縷縷黑氣順著那人的手爬上,不知去了哪裡。
葛聽聽在乾爽的地麵蜷成一團,呼吸平穩了許多。
那人滿意地點點頭,又朝他走來。
“現在輪到你了。”他說,“你的情況要麻煩不少。”
“你能聽懂我的話。”
馮琦恢複了一點體力,他全力支撐起身體,眼裡出現了一絲光彩。
“你,你是……”
幼龍搖晃著飛回,停在馮琦腳邊。馮琦望著一步之外的青年,聲音漸漸變了調。
“你是毀滅之龍。”
他顫抖著說。
“你是毀滅之龍,奧伯斯克拉斯!你、您會變成人?”
殷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還挺貼切,”他跨過那具血淋淋的骨架,“嗯,聽上去比吸血鬼親王帶勁。”
馮琦咬咬嘴唇,深吸一口氣。
“感謝您救了我們,”男孩哆哆嗦嗦地說,“我們不想挑戰您,雖然不知道您為什麼降臨此地,但、但我們的目標是黑市商人佩帕弗。他、他就快逃了……”
“那個毒販啊。”
殷刃輕鬆地抱起男孩,看向某個方向。
“唔,放心,我覺得他跑不了。”
“為什麼?”馮琦縮起身體,一動都不敢動。
“以你現在的汙染程度,大概能鑒定出來。喏,自己看看那個方向有什麼?”
馮琦猶豫了會兒,他忍住乾嘔的衝動,朝“毀滅之龍”指的方向施放了掃描鑒定。
“……兩個黑魔法師,一個精靈工匠,黑市老板佩帕弗。”
“嗯嗯。”殷刃鼓勵他。
“還、還有……”
男孩咽了口唾沫。
“還有……‘死神’?!”
“謔。”殷刃挑起眉毛,又朝那個方向嗅了嗅,“鐘成說那小子,比我想得還強點啊。”
……
時間倒回下雨前。
鐘成說踏出樓道時,周遭的監控已然報廢。
與他預想的一樣,沉沒會先行破壞了監控係統,時刻準備插手。
劉爺下屬露出馬腳,警方與識安的力量大多集中在彆墅區2~8號。然而鐘成說看都沒看那個方向,徑直朝相反方向的18號彆墅走去。
年初,18號彆墅租給了一家小型公司。那家公司幾個月前倒閉,業主還沒能找到新租客。
鐘成說一直統計著附近空房用電數據。和以往的電力消耗比起來,今天18號彆墅的耗電量略有些提升。
房門牢牢反鎖,鐘成說熟練地撬開窗戶,蜘蛛般滑進室內。
房內昏暗,沒有燈光。鐘成說慢慢俯下身——地板的灰塵上有新鮮腳印,扶手上印了指痕。
根據腳印特征來看,室內應當有四位成年人,其中兩人攜帶了重物,兩邊腳印有較明顯的力道差彆。
鐘成說扯扯兜帽,貓一樣輕手輕腳地溜上台階,潛入二樓。
這棟彆墅的隔音不怎麼好,二樓會客廳的門板後方,有兩道聲音模模糊糊傳出來。
其中一人聽上去是個老頭:“這小劉夠有錢的,瞧見沒,泥肉張和吳老仙兒都來了……這人還砸錢請‘閻王’,可惜啊,沒請到。這仨算咱們夜行人裡最強的吧。”
“可惜啥,人‘閻王’就不接這種黑活兒。”一個老太太回答。
“不接黑活兒咋不去識安?肯定心裡有算盤……我就是有點好奇,老東西,你說‘閻王’厲害還是識安小符厲害?”
順著這個問題,老頭忍不住八卦了兩句“閻王”。
此人七年前出現,很快登上“夜行人”的頂點。這位出手快準狠,隻要接了任務,再強的邪物都不在話下,凶得要死。
俗話說“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久而久之,夜行人們索性叫起了“閻王”這個綽號。
老太太顯然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咋比,閻王一匹獨狼,識安那邊動手必帶搭檔。再說了,小符正兒八經的注冊鬼將,有誰知道‘閻王’職業不?那家夥不露臉,連是男是女都不曉得。”
“跟符行川差不多水準,起碼得是邪工或者巫祝吧,難不成又一個鬼將?”
“見天操閒心管閒事放閒屁,識安想挖都找不到人,你在這瞎猜個啥。”
老頭仍不放棄:“嘿嘿,我就是突然想,‘閻王’會不會是搞學問的啊?”
“差不多得了。那群書生開都沒開眼,弄弄摸得著的還行,碰見摸不著的不得成睜眼瞎。”
聽這對話……夜行人出身的修行者兩名,一對老頭老太太。
鐘成說沒聽過這兩人的聲音,兩位老人在夜行人裡應當排不進前十。
不過他們談起的人,他倒是清楚。
“泥肉張”是個靈匠,實力極強,但很不擅長戰鬥。“吳老仙兒”則是民間一位極強的馭鬼師,此人黑白通吃,舍不得臟活兒的油水,不肯加入識安。
鐘成說靜靜隱藏在廢屋角落,心下快速計算。
老頭老太本身體力不足,大概率是馭鬼師。兩人身處房屋中心位置,身邊很可能有厲鬼把守關鍵通道。
此處重警戒和防禦,加上劉爺請了擅長易容的“泥肉張”和引人矚目的“吳老仙兒”……鐘成說大概能猜出劉爺的“替身計劃”。
有點可惜。
鐘成說心想。
要是沒有識安插手,在“劉爺”拚命邀請他的時候,他就能將這事解決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