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裡。
殷刃操縱著“吸血鬼親王”騰空而起,又向“吸血鬼獵人”丟了一記無效攻擊,給他加上淋雨似的特效。
屏幕外。
識安-小組工作群裡,梁杉長達60秒的語音又多了一條。
……
次日。
兩人剛起床,就收到了識安的初步調查報告。
有人取走了馮琦母親的鑰匙扣,用凶煞之力加以汙染,然後還給了這個絕望的孩子。根據現有線索推斷,應當是沉沒會下的手。
馮琦成功撐過汙染,得到了堪稱異常的能力。然而對於一個隻會攻擊“殺人犯”、並快速走向死亡的戰鬥力,沉沒會顯然沒多少興趣。
他們隻是給了馮琦一些錯誤情報,把他作為誘餌,教訓一個違約毒販。
……就像拋棄不成功的試驗品。
如今那枚鑰匙扣已經被仔細處理過,葛聽聽和馮琦的生命體征平穩,暫無大礙。
劉爺一夥人被一網打儘,詛咒靈器“乖孩子”被識安成功回收。除了沉沒會那邊動靜小到有點不自然,結局稱得上是皆大歡喜。
兩個孩子殺人的事實無法抹消,但他們的情況實在特殊,經過討論,警方大致有了推斷。
吳濤一案,葛聽聽屬於正當防衛,而馮琦的行為傾向於防衛過當。馬將帥一案則被定性為過失殺人。案發時,主要責任人馮琦不滿十二歲,葛聽聽將滿十六歲,兩人不負刑事責任。
考慮到兩個孩子的精神狀況和家庭情況,走完審訊流程,兩人將交由識安進行特殊矯治教育,時長視審訊結果而定。
以兩人的情況,他們很難在長大後回歸社會、取得正常工作。說是讓識安“特殊矯治教育”,其實就是“治療”加“收編”。
識安-小組工作群。
【銀河係:葛聽聽醒了,馮琦也脫離了生命危險,說是這兩天能醒。】
【銀河係:就是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遺症。】
【水果刀:人沒事就好[合十]】
【終成正果:嗯,人沒事就好。】
【大河向東流:?】
【大河向東流:我還以為你倆也進醫院了呢[咒罵][咒罵][咒罵][咒罵]】
【銀河係:額,老梁,你控製下情緒。】
【水果刀:梁哥對不起!!!我昨晚有點虛脫,把這事兒給忘了!嗚嗚[流淚]】
【水果刀:鐘哥也是,昨天淋了場雨,回家就發燒了。】
【終成正果:……】
【終成正果:對不起,嗚嗚。】
【銀河係:………………】
【大河向東流:行了算了,我昨晚沒聯係上你們,叫了三個警局的兄弟來吃。】
【大河向東流:[紅包:套餐的錢]】
【水果刀:彆彆,是我們對不起你,就當犒勞警察同誌們。】
【水果刀:下次我們保證提前一小時到!】
【水果刀:說起來,小河姐,我能去醫院看看馮琦嗎?】
【銀河係:可以是可以,但他還沒醒。而且那孩子太小,就算他醒了,他用能力殺人的事情也得想辦法糊弄過去。】
【水果刀:我知道,我就是想去看看他,不會多說什麼。】
【終成正果:我也去。】
房間裡,殷刃有些意外地看向鐘成說——這人正在一邊回消息,一邊清洗廚房灶台。殷刃想要出去逛逛,也有方便鐘成說大掃除的意思。
然而感受到他的視線,鐘成說同誌目不斜視,擦灶台擦得更起勁了。
【銀河係:看在你們昨晚挺乖的份上,去吧。】
【水果刀:對了,我還想去馮琦家跑一趟,小河姐幫幫忙[可憐]】
……
周日下午,海穀市人民醫院。
醫院樓下有家禮品店,殷刃果斷買了個八音盒,又添了隻黑龍毛絨玩具。鐘成說左看右看,提了兩籃子蘋果。
“你好像很擅長這些。”
結賬時,看到殷刃手裡鼓鼓囊囊的提袋,鐘成說有些猶豫地開口。
“沒什麼擅長不擅長的,一點猜測罷了。”殷刃掃了眼兩籃子蘋果,“你不用學我,其實跟小孩子交流最簡單——隻要你拿出真心來溝通,他們能感受到。”
“……”鐘成說低下頭去,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們到訪的時候,葛聽聽正在睡覺。女孩安安靜靜躺在病床上,她睡得很熟,乾破起皮的嘴唇濕潤起來,有了健康的血色。
殷刃沒有打擾她。他把給葛聽聽的禮物托給了護士,又走向馮琦的病房。
馮琦剛好住在吳鵬鵬原來的房間。
自從馮琦的汙染受到控製,吳鵬鵬很快恢複正常,他剛出院就被拎進了警局。至於錢誌成——那個橙腦袋早就離開了醫院。經此一役,錢誌成嚇得原地改邪歸正,據說除了上班就是學習,連公寓門都不敢出。
病房裡的護士仍然是他們熟悉的1103號。
看到抱著禮物的殷刃與鐘成說,那護士下意識活動了下手腕。
病床上,馮琦瘦小的身體上插滿管子。他雙目緊閉,胸口平穩起伏。兩人進入房間的那一刻,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緩緩睜開眼睛。
他的瞳孔依舊有些變形,卻比先前清澈了許多。
“真的回來了……”
他怔怔地看向天花板,聲音非常小,但在場的人都能夠聽見。
男孩明顯對走過來的殷刃和鐘成說沒什麼興趣,他隻是注視著天花板上的燈,眼睛乾澀而無光。
“媽媽……爸爸……”
“馮琦。”殷刃上前兩步,他將自己買來的禮物放到門口,隻拎了個簡陋的袋子向前。
馮琦轉過頭,看到殷刃的臉,男孩愣了一愣。他沉默幾秒,聲音仍然小而衰弱。
“你是誰?”
“負責你父母案子的人。”殷刃小心地坐去床邊,“有新的壞蛋落網,我們昨天去你家做搜查,發現了一點東西。”
馮琦興趣缺缺地看著殷刃。
“我在你衣櫃底下發現了這個。”殷刃拆開紙袋,露出裡麵的內容物。“我們覺得,你現在很可能需要它。”
那是一個包裹粗糙的禮物,上麵纏著顏色鮮豔過頭的緞帶。包裝紙上黏著一張小小的卡片——
【馮家遊戲大獎賽·特彆獎:誰都會喜歡的新款遊戲機】
【給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冒險者,爸爸媽媽祝你永遠勇敢。】
男孩怔住了,他努力抬起手,去觸摸那份禮物。
是這樣啊,那天是他的生日。
他都忘記了。
“衣櫃……最底下……?”馮琦的目光深處,那道光又一點點亮起來。
“是的。”殷刃輕聲說,“放心,我們沒亂動屋子裡的東西。不過有件事很奇怪……屋裡的遊戲機還開著,好像有人動過它。”
“它沒有進入休眠,遊戲人物在一個全是星星和花田的地方。對不起,是我們沒看好現場,之前的存檔對你應該很重要——”
馮琦的眼淚一下子衝出眼眶。
這回眼淚裡沒有血色,分外清澈。
“嗯。”他艱難地哽咽,嗆咳了好幾聲,“現在……它也,對我……很重要……最重要……”
“不要刺激我的患者。”護士冷冰冰地警告,“你們先出去。”
但這一回,她並沒有把他們丟出門外。
“我有點話想和馮先生說。”鐘成說突然開口,“殷刃,你先出去吧,我待會就來。”
殷刃衝馮琦扮了個鬼臉,他沒多問,利落地退出房間。
反正這裡的隔音也就那樣。
門內。
鐘成說頂著護士小姐雪暴似的目光,他在馮琦床邊半蹲下身,與男孩平視。
男孩眼眶還紅著,插滿輸液針的手捏緊禮物緞帶,怎麼也不肯放開。
“你現在很難過,我能理解。”鐘成說斟詞酌句地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
馮琦沉默地打量著他。
“我的同事比較了解‘死後’的事,他能發現禮物和存檔,我做不到這些。”
鐘成說歪過頭,雙眼一如既往的幽深。他慢慢伸出右手,遲疑片刻後,他小心地摸了摸男孩的頭發。
“我不知道你怎樣看待死亡,”他輕聲說,“你喜歡植物嗎?”
馮琦猶疑著點點頭。
“對我來說,死亡代表‘土壤上的部分’消失了。但土壤下的那些根須,不會因此瞬間枯竭。”
男孩半懂不懂地望向鐘成說。
“你的父母……等你長大,你能在自己的五官上看到他們,能在自己的習慣裡找到他們,能在自己的疾病上發現他們。你的個性、思維、歡樂與痛苦裡,也永遠會有他們的影子。”
這是科學,而科學不會說謊。
鐘成說收回手。
“這就是‘殘餘的根須’。無論是好是壞,在你死去的那一刻,他們才會真正消失。”他小聲解釋,“所以,你的父母沒有完全離開你。”
馮琦定定看著鐘成說,後者不太自在地站起身來。
“好了,我沒什麼可說的了。”
“謝謝。”馮琦努力地提起嘴角,對他笑了笑。
“哥哥……也可以幫助下……隔壁的人,他……一直在求救……”
他動動手指,指向連環殺人犯郭來福的病房。殷刃沒把門關好,那無序而狂亂的尖叫順著門縫淌了進來。
鐘成說的動作凝固在半空。
“你能聽懂他的話?”他的視線回到男孩臉上。
“是呀……”
馮琦虛弱地說道。
“他一直在叫……一直在叫同一句話。”
“他說,‘媽媽,媽媽,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