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打算下班再買新鮮的。”看到鐘成說控訴似的表情,殷刃急忙補了一句,“你要不要吃牛肉三明治?我剛做好。”
鐘成說看了會兒殷刃盤裡的三明治,目光在融化的芝士上停了兩秒。
“吃,謝謝。”他嘟囔,“一個就夠了。”
殷刃從搖搖欲墜的三明治山裡取下一個,配上酸奶,單獨劃了一份。鐘成說仍戴著睡帽,在餐桌前搖搖晃晃,仿佛要一腦袋磕上桌子。
就算這人困成這副樣子,殷刃還是在他身上嗅到了薄荷牙膏的清新味道。
“何苦呢。”殷刃把三明治盤子一推,“還特地起來刷牙,多睡會兒也不會怎麼樣。”
鐘成說用一串夢囈回答了他,殷刃勉強聽出了“預防齲齒”“規律三餐”之類的短句。鐘成說嘴上嘟囔,還不忘慢慢塞三明治,眼睛眼看又要閉上。
也不怕噎死,殷刃搖搖頭。
殷刃自己也咬了口三明治,麵包酥鬆,牛肉的香氣瞬間在口腔炸開。牛油果他第一次吃,配上沙拉醬和黑胡椒,非常清新爽口。
他的對麵,鐘成說睡眼惺忪,完全沒了先前清醒犀利的氣質。
……真的很適合隨手逗,不對,試探一下。
“喂,鐘哥,三明治好吃嗎?”殷刃邊嚼邊問。
“嗯。”
“下次我打算再加點魔鬼椒,你覺得怎麼樣?”
“嗯。”
“符部長肯定很適合穿粉紅色長裙。”
“嗯。”
“你認識夜行人的‘閻王’嗎?”
“……”鐘成說撐起眼皮,吃光了最後一點三明治,“不認識,為什麼這麼問?”
“沒什麼,就是逗那個彭老狗的時候,感覺你也挺符合‘閻王’的特征。”
殷刃衝鐘成說做了個鬼臉,又拿起一個三明治。
“下次我會問你‘認不認識沉沒會的老大’,做好心理準備。”
“……嗯。”鐘成說擦好嘴,行屍走肉似的回了臥室。嘭的一聲,那扇木門再次嚴嚴實實關上。
門內,鐘成說在裝著惡果的衣櫃前猶豫了幾秒。躊躇完畢,他沒有動衣櫃,而是打了個巨大的哈欠,倒回大床中央。
……
下午,海穀市公安局。
睡飽八個小時,鐘成說的精神好了些。但熬夜還是留下了後遺症,小鐘同誌僵著一張臉,看起來有點悶悶不樂。
殷刃還是那副活力十足的模樣。
吊了呂光祖一天後,他們終於要以“識安人員”的身份介入案件了。
審訊室內沒有人,殷刃與鐘成說停在審訊室外。透過單向玻璃,他們能清晰地看到室內。呂光祖臉上冒出了點胡茬,他八爪魚似的癱在椅子上,一副無所謂的姿態。
與他們對接的還是孫慶輝,孫警官眉頭不展,身上一股子濃茶味道。
孫慶輝:“你們那邊有線索?我們整理了失蹤人口資料,試探過一輪。但這小子油鹽不進,難搞得很。”
“不算線索的線索。”殷刃說。
棺釘,“今天吃什麼”內部群。
【殷刃:@陸談飛陸爺爺,您來看看,這個人身上有沒有元元的味道?】
他的at剛發出去沒兩秒,審訊室外氣溫驟降。
清瘦的老人在殷刃身邊快速顯形,一雙眼死死瞪向室內。他嘴唇微張,吐納著渾濁的黑氣。
厲鬼對於科學崗影響有限,鐘成說還好,孫慶輝也隻是起了層雞皮疙瘩。審訊室內,呂光祖卻坐不住了,他迅速縮起身體,嘴唇有些發青。
【殷刃:怎麼樣,有什麼頭緒嗎?】
然而陸談飛沒有回應他。
邪物對於有因緣的人總是格外敏感。
老人原地顫抖,口鼻和頭發扭入肉裡,六隻人眼再次浮於麵龐。他的關節發出令人膽寒的咯吱聲響,骷髏似的多足再次探出。
十秒後,一隻扭曲的人肉蜘蛛趴伏在玻璃上,口中發出不成聲的尖嘯。
“元元——”
沙啞尖利的聲音從邪物口中吐出,帶毒的鬼煞順著單向玻璃流淌。
“元元!元元快回家!”六隻人眼充滿血絲,朝不同方向骨碌碌亂轉,“丟的為什麼不是爺爺?丟的為什麼不是爺爺!”
【殷刃:@胡桃幫個忙,安撫下老爺子】
下一瞬,年輕姑娘的身影出現在殷刃背後。她先是饒有興趣地打量了會兒四周,緊接著被發狂的人蛛嚇了一跳。
“噓——噓——陸哥,沒事陸哥。”她趕忙飄上前,以鬼煞安撫老人,“這裡是警察局,人都抓到了,警察肯定能解決的……咱不著急,啊。”
作為識安合作單位,這裡的單向玻璃是特製的。人蛛的手腳在玻璃上拚命捶打,卻沒能破壞分毫。見攻擊無效,那邪物漸漸委頓在地。他身體顫抖,口中發出斷斷續續的哭聲。
胡桃一下下拍著老人扭曲的後背,衝殷刃點點頭。
“我先帶他回家靜靜。”
她打了個響指,黑煙騰起,兩隻厲鬼的身影瞬間消失。
殷刃扯扯鐘成說:“陸元元的失蹤與這人有關,上吧鐘哥。”
鐘成說會意地上前。他吸了口氣,打開話筒。
“我是識安特調九組的鐘成說,科學崗,外勤部。呂光祖,陸元元的失蹤與你有關。”
他用了非常肯定的語氣。
聽到識安兩個字,呂光祖先是條件反射的一個激靈。但他很快穩住了自己,又擺出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對,你們這不是有點本事嗎?”
呂光祖衝空蕩蕩的審訊室擠出一個笑容,語氣裡滿是傲慢。
“陸元元,我殺的第一個人。九歲小孩兒就那麼大點,你們確定要從他開始找?嘿,你們不如多求求我,把我的名聲再……”
鐘成說果斷切斷了通話,任由呂光祖一個人衝空氣挑釁。
“新線索。”鐘成說表示,“接著再吊他一陣子。”
孫慶輝深以為然地點頭:“很好,我們立刻再理一遍資料。”
殷刃:“……啊?什麼新線索?”
孫慶輝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快下班了,邊吃飯邊聊吧。不如就去我家吃?”
……
孫警官家和鐘爸鐘媽家風格差不多,他的住所房間麵積稍微大點,邊邊角角放了不少雜物和漁具。客廳有個照片牆,上麵掛滿一個女孩從幼兒園到博士畢業的係列照片。
照片的主人公正坐在餐桌邊,滿臉無奈的笑。
“孫棲安。”年輕姑娘站起身,自我介紹道。
姑娘穿著身印花長裙,頭發剛過鎖骨,發梢微微打著卷。她眉眼長得小而秀氣,有幾分像古畫上的仕女。
“我聽說過你,A大生物係的鐘卷王。”姑娘笑了笑,“B大,比你高一屆,久仰。”
“啊,你是B大的藥王學姐。”鐘成說回憶幾秒。
“哎,都是他們亂叫的。”孫棲安笑得溫溫柔柔,“我前段時間還在醫院瞧見你們了呢,我剛去人醫的心內科。”
見年輕人們順利聊上,孫警官滿意地進入廚房,把餐廳讓了出來。
父親剛走,孫醫生使勁抓抓頭發,文靜的氣質無影無蹤。
“我就回來吃頓飯。”她一隻手啪地拍上額頭,“唉,怎麼還是逃不過……”
“逃不過什麼?”殷刃好奇地插嘴。
孫醫生看了他好一會兒,這才開口:“軟相親啊。自從見過你倆,我爸念叨了有一陣了。”
說到這,她衝鐘成說“嘿”了一聲。
“其實我聽說你不是因為卷,而是炸寢室那事。我A大的朋友都傳瘋了,好樣的,小鐘。”她果斷豎了個大拇指。
鐘成說“嗯”了聲,他靜靜注視著孫醫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孫警官弄了兩道簡單的菜,很快回到餐廳裡。在孫醫生不動聲色的誘導下,話題很快回到了正事上。
“多虧小殷和小鐘,我們可以進一步縮小範圍。”
孫慶輝興奮地揮舞筷子。
“陸元元案是三個月前的案子,凶犯手法熟,我們翻遍了攝像頭都沒逮住人。那些拖泥帶水的失蹤案可以排除了。而且聽呂光祖那個‘確定要先找’說法,彆的受害人未必是小孩。”
“最近半年未破的兒童失蹤案隻有陸元元這一樁,我還以為我們找錯方向了。現在看來,凶犯挑選目標的標準可能和年齡沒關係。”
“爸,我還在呢,我算無關人員吧?這麼談是不是不好?”孫棲安小聲提醒。
“哎喲,習慣了……我把你當你媽了。她啥時候回家來著,明天?”
“後天。”孫棲安說。
“我媽是市局的法醫,這兩天剛好外出交流。”她又小聲解釋了一句。
“等專案組理完資料,發我們一份就好。”鐘成說截斷話題,“我們會跟進,看識安是否需要進一步介入。”
孫慶輝手藝一般,勝在菜肴味道家常,讓人吃得很舒服。在老牌刑警的灼灼視線中,幾個年輕人勉強交換了聯係方式。
即便有這麼個小插曲,殷刃與鐘成說還是按時到了家。
殷刃沒有立刻躺去沙發上,他點了幾份老年人口味的素淡菜,默默供給陸談飛。
與呂光祖見了一麵,他也有些新線索,可惜有點不方便拿上台麵來說。
比如坐在審訊室裡的呂光祖,似乎是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