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今與葛聽聽一個捂住眼,一個塞住耳朵。他們身體抽搐,勉強沒有倒上地麵,臉卻漲得通紅,帶著無比鮮明的痛苦。
項江沉默地掏出兩個護身符咒,貼上兩人眉心。
看防護術法的強度,項江果然有兩下子。殷刃收回暗暗掐訣的手,他扭過頭,認認真真地看向窗外——
窗外黑影不少,那些身影擠在站台上,像是要迎接歸鄉的親朋好友。隻是那些影子缺乏一些必要的四肢五官、體型也不像活人能扭出來的樣子。
它們衣著古舊,頭上胡亂嵌著眼或口。有些身影的衣料長進青黑皮膚,與血肉難舍難分。有些頭歪了九十度,半張臉嵌入肩膀,活像被小孩揉壞的泥人。
那些東西安靜地站在一排,一動不動。仿佛要登上這列老舊的火車,下一站便駛入地獄。
裡麵竟沒有一個活人。
……
同一時間,更升鎮的鎮中心。
鎮子中心,可以看到更升鎮的著名地標——屹立幾十年的地上環形線。
地鐵在環形線上疾馳,它孜孜不倦地繞了一圈又一圈,像要運行到世界末日。環形線兩側立著頹敗的樓房,窗洞裡連幾塊完整的玻璃都不剩。
樓房間隙擠滿了雜草似的小店鋪,倒有不少還在營業。
比如一家半室內半開放的餛飩店。
這家餛飩店平房老舊,招牌都給雨澆得脫了色,“老張餛飩”四個字腐蝕成了“老弓混沌”。室外,店家用塑料布草草支了個棚子,擺了兩三套鮮豔過頭的塑料桌椅。每當地鐵駛過,這些塑料桌椅也跟著隆隆地震。
符行川和李念穩坐在其中一張塑料桌前。
符行川換了件紮眼的水紅色長衫,腦後短馬尾比之前還淩亂。他與李教授分彆坐在塑料桌對邊,兩人各捧了碗餛飩——比起唏哩呼嚕暴風吸入的符行川,李教授一勺子一個,吃得有些慢。
“老板,再來碗香菇肉的,不要蝦皮!”符行川抹抹嘴,抬手招呼。
“好嘞!”老板齜牙咧嘴,抹了抹沾滿血跡的圍裙。
“項江來了信息,九組到了。”李教授繼續慢吞吞地咀嚼。
“哦哦。”
“上來就倒了兩個,葛聽聽和黃今都需要時間適應。”李念說,“殷刃與鐘成說接受程度良好,和你推測的差不多。”
符行川吸溜一口熱湯“挺好。”
這樣一來,項江可以光明正大把護身靈器給葛聽聽和黃今,不至於顯得太過突兀。
“那麼還按照原計劃行動。”
李念摩挲著手上的戒指。
“鎮東邊的邪物,項江標記好了。找個由頭把他們引過去,任務就完成了一半——符行川,如果那兩個人把邪物打敗了,你確定要讓這事過去?”
“那不然呢?要是他倆真有那種水平,就算是內鬼,我也得留著。大不了讓他們離核心機密遠點唄……拿丙級的工資,乾甲級的活,這不是彆人家的愛心慈善嗎?我卻之不恭啊。”
符部長換了個餛飩碗,蒸騰的熱氣裡,他美滋滋地舀起一個餛飩。
然而他再低下頭的時候,動作頓了頓。
“老李,幫我看看勺子裡的東西。”
“餛飩,沒飛蟲。”
“很好。”符行川嘟噥一句,一口將餛飩塞進嘴巴,“我瞧著像剛剁下來的大拇指,嘿,不錯的幻術。”
說罷,他礦泉水瓶一倒,清水一沾,在不算乾淨的桌麵上畫了幾個符文,動作幾乎快出殘影。那口餛飩下肚,符行川食指指尖在法陣中央一敲——
符部長的紅流蘇耳環一蕩,空氣中爆出巨大的漣漪,餛飩店老板身上被撞出一道渾濁虛影。虛影迅速潰散,那肥胖老板茫然地站在符行川身後,手裡的尖刀還沒來得及舉起來。
李念見怪不怪地垂下目光,繼續吃。
“不過我是有點擔心。”
符行川臉上露出一絲憂鬱。
“九組的黴運有點太厲害了,連七組都沒法和他們硬碰硬。萬一這次又……”
“那也隻能是殷刃的問題。”
李念用自帶的餐巾紙抹抹嘴,冷酷無情地指出。
“科學崗不會有這種不科學的影響。”
“是是是,對對對,您的下屬絕不會有問……操!”
符行川大罵一聲。
這一回,李念也抬起了頭。
鎮上起了霧。
霧氣起得十分蹊蹺,像是從地縫裡滲出來。它們如同銀白的幽靈,貼著地麵不斷爬行。它們很快便爬滿了周遭所有地麵,繼而被晚風稀釋。
更遠處,霧氣撲向鎮子邊界,吞噬了遙遠的山景。隻有鎮子裡的建築還勉強保持清晰,似乎被人硬生生從人世剜了下來。
“很好,絕對是你們的問題。”李教授冷冷地總結。
“通訊正常,煞氣有點超標,而且超標得很均勻,我鎖定不了煞氣源。嗯嗯,看這個煞氣流動方式,我賭一個‘巨型鬼打牆’。”
說到這,符行川的餛飩吃不下去了。他把勺子狠狠一放,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淚。
“老李,你說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怎麼這還能出事,九組才剛下火車吧……”
李念“浪費可恥,趕緊吃。”
兩秒後,李教授幾乎帶著憐憫再次開口“計劃不變?”
“……我再考慮考慮。”符行川攪著餛飩湯,滿臉便秘似的痛。
“那你考慮。”李教授掏出手機,不動聲色地編輯短信,“我先跟家裡說一聲。”
……
車站。
殷刃無言地注視著麵前的異變。
九組一行人剛下火車,軌道裡猛然揚起一陣霧氣。濃霧將軌道另一側的景象徹徹底底地吞噬,有點像他玩過的地圖邊界。
剛才還在站台上發愣的邪物們動彈起來。它們緩緩轉動身體,畸形的麵孔齊刷刷衝著剛下車的四人。
隻是瞬息,他們似乎成為了這座站台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