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穀市的某家頂樓餐廳露台。
夜半時分,餐廳早已打烊。偌大的露台上,隻剩一個穿著老氣的戚辛。
她隨便扯了張椅子坐著,手指隨意地敲打餐桌邊沿。餐桌正中擺著造型時尚的鏡子花瓶,曲麵將她的五官扭得有些滑稽。
那扭曲的五官先行開口,發出人類所聽不見的溫柔聲音。
“仇方受了重傷。”那聲音說道,“它隨便找的殼子毀壞也就算了,這次的敵人傷到了它在家鄉的本體。”
“多重的傷?”戚辛漫不經心地問道。
“瀕死沉睡。”
“那它就是對你沒用了……本來就是個毛毛躁躁的新人,你也隻敢把看門狗的工作給他,不是嗎?”
扭曲的影像沒有回答。
“我換個問法。”戚辛從餐廳的備用盒子裡拿出雙筷子,在指間輕鬆把玩,“它現在是累贅了,你還要庇護它嗎?”
“我們好歹同伴一場,有些事不必做得那麼絕。”
那聲音溫言軟語。
“它的食糧是最寬裕的,就算它瀕死沉睡,假以時日,重傷也會慢慢恢複。剩下的事,我們三人也能做。”
戚辛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語氣不鹹不淡:“‘同伴一場’?我算是知道為什麼仇方那麼敬你了,你們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人味兒衝鼻子。”
那聲音不接話:“傷到仇方的東西,你去解決。我知道你不喜歡聽我指揮……但這件事你似乎知道些什麼,儘快給我答案。”
對麵的語氣溫柔依舊,但戚辛能感受到其中的警告之意。
“行啊。”她說,“我怎麼做都可以?”
“唔。”
“仇方身體卡在間隙與家鄉之間,重傷昏迷,還沒法動彈。”戚辛意有所指地說道,“一定很痛苦吧,真讓人看不下去……我倒想到個好主意,一箭雙雕。”
花瓶上的影像不知什麼時候恢複了正常,她的聲音在無人的露台上飄散。
戚辛搖搖頭,站起身,看了眼海穀市人民醫院的方向。
她順手一丟,兩根筷子被直直插在餐桌之上。
……
殷刃還癱軟在原地——鑒於翅膀海洋真的癱成一片,這狀態姑且不算說錯。
鐘成說是科學崗,不可能在死後轉變成邪物。
就算在他最離譜、最無望的想象中,鐘成說不是正常人類,也不該……不該是這樣的表現。他活了上千年,從沒見過這樣的“東西”。
可是鐘成說很可能還活著。
這個想法像是一點火苗,驟然破開了濃重的黑暗。隻要有一點光,他就知道該走向哪個方向。
原本離散的思維聚攏,殷刃越來越清醒。他拚命擠壓自己的身體,力求恢複人形。
沒有人形就沒有五感,他眼下的形態隻剩觸覺,以及一種嶄新而離奇的“知覺”。這些感知太單薄,他一定要親眼確認。
他必須親眼確認。
翅膀海洋又漸漸蕩起漩渦,半透明的黑色翅膀齊齊湧向漩渦中心。它們近似憑空消失,而漩渦裡漸漸出現一個人形。
殘骸廢墟被漩渦帶著攪動,留下一圈圈形狀詭異的廢墟。廢墟正中央,黑色發絲鋪滿地,殷刃一轉攻勢,貼在牆麵上的封印符咒紛紛遊走,爬上他的皮膚。很快,一身古樸紅衣成形。
那具殘屍躺在殷刃懷中,還在擁抱長發末端的翅膀團。它身上的各種疤痕仍在,就是姿態放鬆了些許。
是錯覺嗎?殷刃緊張地想道。
鐘成說身上沒有半點煞氣或凶煞之力,和尋常的凡人屍體並無不同。莫非剛才這屍體動作的景象,隻是他悲傷過頭,感知出現錯誤?
殷刃伸出冰冷的手,輕輕撫上鐘成說的手——剛才那隻手掌心似乎有什麼,他的觸感格外鮮明。
鐘成說的手虛握,殷刃沒費多大勁便掰開了。一隻圓滾滾的小倉鼠從他手中掉出,黑暗之中,上麵“千金入庫”幾個字分外鮮明。
殷刃眼眶發熱。
不是錯覺,不是幻覺。
敵人沒道理專門把它留給赤.裸的鐘成說。
儘管他想不通為什麼,事實在眼前——他的戀人,不知為何還活著。
殷刃當機立斷,一個又一個治療術法打在那具殘屍上,遺憾的是,連最細小的傷口都無法閉合。
哪怕是在這樣離譜的狀態下,鐘成說竟然還不受法術影響。
“鐘成說!”殷刃不知所措,他緊緊抓住殘屍的手,不敢多動彈,生怕把鐘成說這一點莫名其妙的活氣給顛沒了,“鐘成說……”
無頭殘屍僵硬的指尖動了動,輕輕握上殷刃的手。緊接著無論殷刃怎麼呼喚,他都沒了下一步動作。
莫非鐘成說聽不見?這到底算不算邪物?殷刃難以置信。
就在他束手無策時,殘屍的手又動作起來。鐘成說艱難地抬起傷臂,指尖輕輕觸上殷刃的喉嚨。
振動,對了,振動。
他們還可以交流。
一縷長發跌跌撞撞爬出去,很快叼回了裝死已久的狗東西。那手機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連嗡嗡嗡嗡的提示音都不響了,篩糠似的打著抖。
殷刃快速調出輸入界麵。
就像他預料的,手機一入手,鐘成說就像看得見似的,快速打下一個個字。
【你還好嗎?】
殷刃摩挲著鐘成說的手臂:“不好。”
鐘成說震撼:【那海穀市還在嗎?】
殷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