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今又給自己開了瓶啤酒。
老人定定地看著黃今,突然笑起來:“你這後生……”
他輕輕放下裝白酒的小酒盅。
噠。
無數黑暗瞬間爬滿牆壁。牆上的菜單、廣告海報、付款碼統統被遮住,隻剩一片沒有景深的漆黑。下個瞬間,黑暗中睜開無數橫七豎八的人眼,眼睛與真人大小無異。
就那些眼睛的位置看,這片黑暗更像無數人形陰影糾集而成的。
那些眼睛在四麵八方轉動,齊刷刷看向黃今。
鬼群。
這是前所未見,又強悍非常的馭鬼法術。儘管那些視線中沒有敵意,壓迫感還是雪崩般傾塌而來。黃今的酒瞬間醒了大半,連忙在椅子上坐正。
隻要老人一聲令下,自己整個人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然而老人隻是好笑地看著他,又敲敲酒盅。那些鬼影水漬般滲入牆內,快速消失。
“這就是當時那位大天師教的。據說他編出這個術法,隻是為了教小孩數數。”
黃今:“……”
確實,鬼群眼睛一閉一睜就行,百以內的加減法易如反掌。方便是方便,但這位大天師的腦回路著實有點不對勁,小朋友真的不會留下心理陰影嗎?
“我祖先總是數錯數,就被授予了這個術法……輕鬆弄出這種等級的術法,可不是凡人能做到的。你們這些年輕人,天天說見不著神仙,最基本的玄學故事都忘了。”
老人搖晃酒杯,白酒散發出辛辣的氣息。
黃今:“您請講。”
老人幽幽歎了口氣:“妖邪被人供起來,就是家仙。怪物得了天庭封號,就有神位。你們嘴裡的神仙,真的就是單純的神仙麼?”
黃今後腦頓時一陣汗,叛逆如他也知道,老人的說法在夜行人內部屬於大不敬。
這分明是說“神仙”也是“邪物”的一種。
不過老人點到為止,他抿了口酒,又從黃今碟子裡拈了顆花生米。
“所以說,剛才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出來的術法。可惜呀可惜,要是我那祖宗努力點,說不定能成第二個符家呢。”
黃今萬萬沒想到,當年老人大逆不道的一番話,竟然還有被證實的機會。
大天師鐘異,當真是隻邪物。
……而且腦回路真的特彆特彆不對勁!
黃今麵色鐵青地轉過臉,看向符天異。黃今自己的精神搖搖欲墜,急需一個比自己還慘的穩定精神——符家可是知名的大天師追隨者,符家人一直把鐘異當做正兒八經的“神”供奉,而符天異又對符家有著極強的歸屬感。
在座所有人,這位怕是最慘的。
不出黃今所料,符天異已然窒息。他把自己憋得臉發紫,嘴唇直哆嗦。目光一會兒看向殷刃,一會兒看向借此機會大肆烤肉的符行川。
“我說了後果自負嘛。”興許是可憐崩潰的侄子,符行川把一塊格外多汁的肉揣進嘴,語重心長地開口,“天異啊,你自己非要來的,我也沒有辦法。”
盧小河率先鬆了口氣:“怪不得你要我們許願。”
現在看來,她的願望穩了。
葛聽聽沉思:“殷刃果然很厲害。”
符天異嗓子眼裡發出近乎鳥叫的呻.吟,他震撼地看過兩位女士,目光轉向黃今,卻又在黃今眼中看到一絲詭異的慈祥。
有那麼一刻,他想要逃跑。
“這是,咳咳,整蠱環節對吧!”符天異強行打起精神,“殷哥,大天師可不興拿來開玩笑。”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
“哈哈哈,我就說,怎麼可能突然自曝這種身份。明明沒必要嘛!”
鐘成說:“還是有必要的。”
他被殷刃一直夾肉夾菜弄得有點無措,這些放在以前頗為無所謂的小事。此刻總讓他想做點什麼。
橫豎肉俑會說話,鐘成說壓低聲音,認真地解說起來——
“因為下個任務要麵對識安凶煞,他說出來,你們才會真正安心。”
符天異腦髓深處一陣酥麻,他隻覺得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遠。
救命啊!
……
識安園區地底。
漂浮在地下的巨大凶煞仍在沉睡,而它唯一清醒的部分——那隻黑狗還在廣袤的人造場景中跳來跳去,給機械人扮演的小主人叼回樹枝。它圓溜溜的眼睛裡充滿光彩,尾巴啪啪狂搖。
隻是下個瞬間,它的尾巴突然耷拉了下來。
喀嚓,黑狗咬斷樹枝。它三兩下蹦到小主人身前,沉下身體,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嗚嚕嚕聲響。
衝空氣威脅了幾分鐘後,它發出刺耳的吠叫。
半空中漂浮的凶煞本體,非常明顯地抽動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