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發出一聲微弱的噗嘰,它滾到屏幕旁邊瞥了眼,見狗東西沒有示警,很快又癱倒睡死了。
黯淡的光還沒熄滅,殷刃新換的全家福鎖屏下,儼然多了一溜來自符行川的消息提示。
……
時間倒回一點點。
識安大廈地底,控製凶煞的設施附近,就是識安最先進的研究室。
研究室角落,某位研究員正在通宵工作。她的身邊,擺著五份血樣。
說實話,研究員小姐心中有些疑慮——這次的檢測,是緊急事態處理部的李部長親自下的任務。保密等級封頂,以至於她隻好一個人接下這次檢測。
她本以為這會是場硬仗,搞了半天,那邊隻送來五份疑似人類的血樣。隻是這兩組血樣,李念要她用現存一切技術手段進行全麵分析,解析結果則要直接彙報給李念本人。
血樣分為兩組,Y-1、2、3和Z-1、2,分彆來自兩個個體,並且有較大的時間差異——
Y-1和Z-1,看標識是識安集團內部體檢相關的留樣,接近一年前的樣本。
Y-2和Z-2,這兩管血樣大抵是海穀市人民醫院那邊留的,時間在幾個月前。能讓市人民醫院專門留樣的,隻有登記在冊的識安員工。
最近的隻有Y-3,血樣就是前幾天取的,非常新鮮。
看這些信息,這兩類樣本明顯來自於識安內部的兩位員工。研究員小姐衝那幾管血打了個寒顫。用這樣高的保密等級驗血,這事兒還真不能細想。
兩組血液靜靜地躺在架子上,泛出黯淡的紅光。慘白的燈光裡,無數機器嗡嗡運轉,儘職儘責地分析著血中的一切事物。
當晚,符行川正在床上四仰八叉,被李念一個電話套餐給炸醒了。符部長睡眼惺忪地爬起來,迷茫地接通手機——
“你現在方便說話嗎?”手機另一頭,李念啞著嗓子問。
符行川瞧了眼符家的天花板:“你現在方便看看時間嗎?無論結果怎麼樣,事已至此……哈欠……隻是檢測結果,明天再說,世界也不會毀滅。現在輪到我說你了,小心猝死啊李大教授。”
“……”李念沉默片刻,語氣冷硬,“血樣的全麵解析結果出來了。”
“這樣。”
符行川其實並不緊張。
前不久的廢樓事件,識安研究所加班加點地還原情況。凶煞之力是“元物”屍塊這種事,現在也確定得八九不離十了。
再結合殷刃提供的情報,以及記憶世界裡的情況,符行川已然能夠斷定,凶煞這種東西,本身和元物脫不開關係——那隻黑狗邪物吸收過量凶煞之力,沒有直接炸開,而是出現了類似於厲鬼孕育的現象。
隻不過凶煞究竟是“元物屍體中誕生的強悍邪物”,還是“降生失敗的元物死胎”,目前還沒有定論。畢竟“元物”的情報還是太少,有待研究。
符行川同誌情緒穩定。
再誇張的結果,最多就是“大天師鐘異是隻有理智的凶煞”。百尺竿頭再扯一步,“大天師鐘異是凶煞之上的存在”。這些天下來,符行川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倒是平時鎮靜的李念,這回倒一驚一乍起來,可見先前不是他性格的錯,是職位使然。
想到這裡,符行川更自如了:“醒都醒了,你說吧,我聽著。”
聽到他這個態度,李念反而沉默了。不知道是否符行川的錯覺,他總覺得老搭檔的沉默中帶著一絲微妙的憐憫。
“血樣的全麵解析結果出來了,不止是殷刃的。”
十幾秒的安靜後,李念開了口。
“殷刃拜托我們調查他自己,鐘成說在識安和醫院檢查時都留過血樣,我想順便一起查掉。畢竟你之前說過,那個肉俑也跟進了記憶世界。”
“啊?哦,我懷疑殷刃用了某種手段,用鐘成說的殘軀製造了邪物。這種做法是古代禁術,倫理上問題挺大。”
符行川撓撓頭。
“但考慮到他的身份,還有鐘家父母的養老問題,其實事情不算嚴重……”
所以查鐘成說活著時的血樣,沒有太大的意義。符行川隻是想殷刃的結果出來後,順道跟這位大天師提一嘴這件事。
李念發出兩聲冷笑。
“先回答你的顧慮,是的,殷刃是凶煞之上的某種東西。他的血肉能騙過普通檢查,但瞞不過凶煞專用的實驗設備。”
符行川情緒依舊穩定:“嗯嗯。”
凶煞等級還是凶煞之上,反正都打不過。識安就100HP的生命值,對方一刀究竟是999還是999999的傷害,區彆沒那麼大。
“鐘成說同理。”李念冷酷地補了句。
“嗯嗯……嗯?!”符行川瞬間清醒。
他緩緩躺回床上,把後腦勺埋進鬆軟的枕頭。符行川直楞楞地看著自家天花板,不太確定自己此刻是不是在做夢。
“根據報告,殷刃、鐘成說兩組血樣在細胞層麵上都擁有過分穩定的‘凶煞’特征,細胞活性明顯優於現存凶煞。”
“兩組細胞在凶煞之力的性質上極端接近,但表現相差極大。硬要說的話,像是同一種族的兩個特殊個體。”
“鐘成說的凶煞之力與細胞在物理層麵上融合,內部的力量不會逸散、無法分離,細胞在各種刺激下也較難再生。除了隱藏極深的凶煞之力係統,他的生理特征與普通生物沒有任何區彆……按照這個結果,他理應無法主動使用任何法術,僅能保留一些特殊本能。”
“殷刃的凶煞之力有點意思,他的身體更像是以術法為支撐構建的。他的血肉有著極強的術法特征,和邪物的血肉很像,能夠單獨作為玄學相關的力量源。”
符行川沒動靜。
李念等了會兒,沒等到答案,兀自繼續:“有意思的是,殷刃的血樣有著明顯的變化。剛入職,入職幾個月,到現在,他細胞中的凶煞特征在快速成熟。而鐘成說的血樣毫無變化,凶煞特征一直都是成熟的。”
說到這裡,李念加重了“一直”的發音。
符行川還是沒動靜。
李念:“我撥120了。”
符行川:“……你等等。”
他的聲音幾乎是驚恐的。
“我沒理解錯的話,”符行川少見地咽了口唾沫,“殷刃和鐘成說是同一個種族,而且都是凶煞之上的危險物種。”
“嗯。”
“殷刃擁有強悍的術法能力,我知道……問題是鐘成說,你說的‘特殊本能’,包不包括長個頭出來?”
“如果外部養分和刺激充足,他的細胞可以完整再生。”李念語氣毫無波瀾,“但像我說過的,他的確無法使用術法……”
符行川頹然閉眼。
不用猜了,那個所謂的肉俑,十有八.九就是鐘成說本人。醫院廢樓事件中,元物屍塊都多到可以玩漂流了,外部養分和刺激管夠,鐘成說的腦袋可以做到日拋。
怪不得殷刃天天跟那個肉俑黏在一起,符行川悲喜交加。
喜的是大天師的精神還算正常,並沒有像他想的那樣變態,將戀人屍塊做成邪物並移情。悲的是大天師的戀人是個變態,還是偽裝得很完美的那種。
什麼有天賦的年輕人,壓根就是倆不乾人事的混賬東西。想到自己曾犧牲假期指導這二位的戰鬥,符行川又一次心疼了自己的假期。
“總之,情況就是這樣。那兩個人……”電話那邊,李教授還在啞著嗓子講述。
“李念,你是不是太久沒睡了?”符行川淒涼地打斷道,“他倆還是搭檔,你沒看出其中的問題嗎?”
“你說。”李念冷靜的語調裡多了點疲憊。
“科學崗唯一的弱點就是肉.體強度,現在鐘成說不缺這個。這回咱們算是組合了最強的盾和最強的矛——他倆還搞在了一起。”
一個免疫術法的不死科學崗,一個精通各種術法的凶煞之力核.彈頭,很難說哪個更要命。他入職識安,處理的天災等級相當於颶風洪水級彆,結果這一對搭檔堪比小行星撞地球,實在超出正常人的處理範疇。
就在符行川沉浸在被兩位強者騙身騙心的悲慟中時,李念突然笑出了聲。
符行川瞬間起了身雞皮疙瘩,他的前搭檔該不是壓力太大瘋了吧。
“最強的矛和最強的盾,這不是好事麼?”
李念一字一頓地說道。
“符行川,你是不是睡了太久?之前在更升鎮,你處理得明明很到位。”
“什麼?”
“橫豎都是控製不住,那麼我們隻能做一件事……”
電波彼端,李教授隨手摩挲戒指,看向窗外明月。
“……信任他們,支持他們,繼續當好‘同伴’。”
接下來,剛好有個絕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