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她的夢裡多了兩位不速之客。
“我剛才給識安的人打了電話,他們很快就會派人來。”得到七七的肯定後,高夢羽打開窗戶。貓咪博士一舉跳進房間,上下打量這個小小的公寓。
“原來如此,物理意義上進入夢境,看來是可行的。”它在高夢羽的書桌上趴下,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那些‘孤獨’還挺有用。”
最近幾天,孤獨貓咪們在人類據點滿地爬,被冷庫中的大量屍體嚇得肉肢亂舞。饒是如此,愛意勢力的巡視不停,大部分孤獨還是不敢外出。
隻有高夢羽的貓仗著身強體健,每天都要往“滿足”裡紮猛子,孜孜不倦地警示高夢羽。
最開始,隻是煤球博士搭個順風車,自顧自收集數據。誰想今天,連這位老恐懼都摸進了肉肢,和它一起偷渡到“滿足”體內。
儘管知道是夢,高夢羽還是給鐘成說倒了杯水,又給煤球開了個肉罐頭。高夢羽的貓——七七被她放進了門,正在房間中間愜意攤開。
“殷刃呢?”她禮貌地問。
鐘成說:“他在養傷。”更準確的說法是四處覓食,吃完就跑。
高夢羽哪知道彼岸狀況:“你說你想找識安談,大家都沒事吧?”
“都沒事,我隻是有點話想跟那邊聯係。”鐘成說推了推眼鏡,“你說找人來,找的是……”
“我。”符行川閃現在房間中央。
這本該是個帥氣的出場,可惜符部長一腳踩上了攤開的孤獨貓咪,高夢羽的貓“吱啊”一聲大叫,幾條肉肢狠狠抽上符行川的後背。
符行川嚇了一跳,兩位當場再續前緣,來了個公寓內一對一戰鬥。
鐘成說雙手捧著水杯,耐心地等著兩位平複情緒。貓咪博士則堂而皇之舔起來爪子,無視了扭打在一起的男人和孤獨。
“……所以你找識安乾什麼?”
糾纏了約莫半分鐘,符行川氣喘籲籲地往地上一坐。
“我想要數據。”
鐘成說真誠地俯視著符行川,開始掰手指。
“大天師鐘異的所有研究資料;郭來福一案,識安在檔案館記錄的鬼胎數據;還有識安對我和殷刃的血樣分析數據,尤其最後這個,越詳細越好。”
符行川:“……”他雖然不清楚科學崗那一套東西,但他能品出點兒味道。YushuGu.
無論是識安、元物還是鐘成說自己,都確信了殷刃就是“恐懼”的幼崽。鐘成說為什麼到了這種時候,再次索要相關數據?
當年“恐懼”分裂出力量給殷刃,催生了全新的“恐懼”。後來身為老恐懼的鐘成說與人類融合,殷刃才作為新生恐懼發育。大部分過程,他們也在記憶世界圍觀過了。
兩者間微妙的排斥,也符合孟懷在彼岸發現的元物特征。
就算有偏差,也可以歸為個體特征不同。符行川左思右想,沒想出什麼值得再探的地方。
“怎麼突然要這些?”符行川問得很果斷。“你要是想研究自己,恢複力量,我倒能理解。”
“‘當我看到一隻鳥,它走路像鴨子、遊泳像鴨子、叫聲像鴨子,我就稱其為鴨子。’[*注]”鐘成說握緊手中的杯子,“這種方法或許有效,但它不適用於生物學。”
鐘成說曾與戚辛一對一談過殷刃怪異之處,當時她直說不在乎殷刃是什麼東西,隻想解決彼岸的問題。然而在先前的接觸中,戚辛儘管沒有多說什麼,卻對殷刃展現了明顯的忌憚和憂慮。
“現在殷刃注重力量獲取,來不及在乎細枝末節,我不能不在乎。”
鐘成說看向自己的雙手。
萬一殷刃本該是在天上飛的鳥,現在卻依葫蘆畫瓢地學習遊泳;萬一殷刃的致命弱點,與“恐懼”並不相同……萬一戚辛比他提前發現了端倪,臨陣反水,結局都將是噩夢。
“我之前以為,隻要提供強大的援助,就能幫上他的忙。現在看來,還是遠遠不夠……”
哪怕他靠因果燈取回了“恐懼”的權柄,那種空洞的無力感仍然沒有消失,反而變得更加明顯。
符行川觀察著這隻古老的元物。
白線衣的袖口略長,在杯子旁堆了幾條褶子。鐘成說眉頭微蹙,非常認真地苦惱著。
符行川第一回見鐘成說時,這人全身上下都寫著“遊刃有餘”四個大字。如今卻顯得有點兒無助,真的有點像三十上下的青年人。
“行,我明白了。”符行川哼了一鼻子,“識安會提供你想要的所有數據,我們會安排人來這裡與你交換資料。必要時,你可以調用最高等級的實驗室和研究人員。”
“不過我聽說,最近煤球在研究‘天使臂膀’的事情。如果有需要,請你協助它。”說罷,符行川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
“沒問題。”這回鐘成說答得很快。
“盧小河剛提不久,讓我們支援你可能的研究。”符行川笑了笑,“你們九組還挺默契。”
“請幫我謝謝她。”鐘成說鄭重低頭。
白撈了個幫手,煤球的尾巴翹得直直的,它滿意地打起了呼嚕。
符行川衝兩位點了點頭,消失在原處。不遠處,高夢羽取下耳塞,合上手裡的考研資料:“你們商量完了?”
“差不多吧,我就差一個問題。”
黑貓跳到鐘成說膝蓋上,圓溜溜的眼睛看向鐘成說。
“就算你閒得蛋疼,也不會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找識安交涉。喂,你是不是有了什麼線索?”
鐘成說垂下眼,他的眸子裡映出黑貓的身影。
“隻是個不值得一提的猜想。”他說。
確實是個不值得一提的猜想。趁殷刃外出治傷,鐘成說把自己關在一個人的想象空間,把有關殷刃的記憶全部拿出來咀嚼,以求找到一星半點的線索。
他確實找到了。
隻不過是一點微妙的感覺。
許久之前,他在檔案館中,見到了世上最為美麗的怪物。鐘成說記得那斑駁紅紗、海浪般的黑色翅膀……以及紅紗之下探出的,數百條蒼白手臂。
那是他們交往的第一天,他曾經輕輕貼上那巨大的掌心。
而就在前不久,他蜷在翅膀團之海中,一條蒼白的手臂猛然襲來,幾乎擦著他掠過。
它們的氣息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