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黃今心想。連這種離譜的事情都考慮下來,他居然忘了考慮逃跑,忘了考慮結局。興許被那些鬨騰的同事們吵久了,他也跟著沾了一點愚蠢。
這一回,就讓他主動踏出一步。
黃今舉起刻刀,狠狠刺穿自己的掌心。
頃刻間,鮮血塗抹上清心符咒。乾淨的符咒被新塗下的血咒反噬,頃刻間轉了屬性。
“去——!!!”
黃今抬手,新鮮出爐的情緒擴大符瞬間射向項江項海。那些符咒還未觸及兩人,便頃刻炸為粉屑。項江項海抵擋不及,到底沾染了些許。
“那算什麼神降!”黃今徑直在自己的手臂上刻下一串符咒,鮮血四濺。“老子給你看看什麼叫‘神降’!”
自己看到愛意的手臂,沒有特殊的反應。極可能因為他被大元物正兒八經地附身過,身體多了點庇護。
畢竟元物附身他的時候,總要用他的眼去看。
那麼他隻需要那兩隻厲鬼受到一點影響。黃今知道兩人的執念,知曉兩人的仇恨,也明白造成這一切的,最初的情感——
悲傷。極小範圍內,聚集了大量深可見骨的悲傷。
“戚辛!”
就在愛意拔出手臂,準備給符行川致命一擊的時候。黃今厲聲高喝,伸展畫滿彼岸術法的手臂。
“看著我——!!!”血液從傷口湧出,被風吹得四濺。黃今聲嘶力竭地咆哮,原本陰鬱的臉孔顯得肅穆狠厲。
他不知道戚辛會不會來,厲鬼吃了一記情緒擴大符咒,力量隻會變得更強。這招要是下錯,他絕對會交代在這……
可這是他最後一絲希望。
……
一切仿佛放了慢動作,愛意的指尖離開符行川的胸口,蓄力,指尖再次前刺。而就在那沾血指尖碰到沾血布料的瞬間,它的手腕被一隻手緊緊握住。
那隻手上還沾著鮮豔的血色,它的五指極穩,將那隻臂膀捏得哢哢作響。
黃今再次抬起頭,雙眼眼角多了兩抹紅色。他將愛意的手臂一甩,濃鬱的凶煞之力猛地炸開,徑直把那條臂膀逼退十幾步。
“真是麻煩的人類。”戚辛嘖了聲,一巴掌蓋上符行川的胸口,掌下皮肉快速收攏。“也不怕我不來……”
符行川吞了口血沫:“你是……悲傷……”
戚辛皮笑肉不笑:“多謝你們,現在我和這位翻了臉,隻能賭那倆家夥贏了。”
說罷,黃今版戚辛轉過身,護在符行川麵前:“算了,籌碼在手裡,早晚要下注——你說是不是,愛意?”
最後一句,他是對著下水道喊出來的。
黑暗深處,傳來一聲幽幽的喟歎。葛聽聽眼看著孫棲安睜開眼,臉上泛出一個極溫柔的笑意。恍惚之中,葛聽聽簡直以為自己看到了母親。
一個眨眼,她臂彎中的孫棲安消失不見。
葛聽聽急忙指示黃粱上浮——那個性格可親的女醫生,這回正懸浮在項江、項海兩人身前。她端莊地站著,望向對麵的“黃今”和符行川,目光盛滿遺憾。
她的身後,雲層之中,更多手臂拚命撕開漩渦,朝人世擠來。葛聽聽的腦袋剛開始眩暈,黃粱嗖地伸出一個小觸手,使勁捂住她的眼。
“我的身軀馬上就會降生,在這裡的你卻隻是個可憐的分.身。”
愛意操控著孫棲安,聲音溫柔如水。
“悲傷,你終究選錯了路。回去吧,這是你最後的機……呃!”
說到一半,愛意突然眉頭一皺,麵上露出一絲痛苦。
“你以為我傻的嗎?我會什麼情況都不看,就任由人類隨叫隨到?”
黃今版戚辛冷笑出聲。
“話彆說得太滿,蠢貨。”
……
彼岸。
正如計劃安排,識安的人類小隊快速吸引了元物們的注意,殷刃與鐘成說繞到後方。
確定周圍沒有障礙,殷刃瞬間恢複原型。他一隻手將鐘成說握在掌心,剩餘三隻手齊齊施術,在巨型半球上破開了個狹窄通道。
被破壞的瞬間,那白色通道便快速恢複起來。殷刃怎會放棄這個機會,他利箭般穿過那條窄路,身後紅紗拖成一道紅霞。
就這樣邊破壞邊前進,殷刃很快溜到了巨型半球內部。
就像他預想的那樣,此處也是一片雪白。不過這裡的空間,是個巨大的球狀——一半是他們所到來的純白,下半圓則是清淺的透明狀,能隱隱看到外麵的混沌景象。
這顆“球卵”的下半部分,似乎強行嵌在了混亂的過渡空間產生地。而球狀最底端,則透出烏雲般的灰白色,正旋轉出紮眼的漩渦。
有什麼正往漩渦擠。
那東西身上連著無數細絲般的“臍帶”,橫七豎八通往球形外壁。這些臍帶的纏繞中,殷刃大抵能看出那東西的形狀。
殷刃一時沒法敘述那東西“是什麼”。
它的軀體大概有點嬰兒軀乾的形狀,看不出性彆。軀乾的脖頸、四肢的位置並沒有正常結構,隻有細瘦手臂編織而成的白色翅膀。
驟然一看,像是有誰將人類嬰孩的頭顱與四肢砍去,又在斷口整齊插滿了雪白的鴿子羽翼。那“孩子”做出沉睡在母體子宮的蜷縮姿勢,白色羽翼將什麼牢牢護在胸口——
嘭咚,嘭咚,嘭咚。
那是一顆正在跳動的雪白心臟。心臟的無數血管盤繞著通向嬰孩身體,表麵則生著一隻漂亮的巨大豎眼,正緊緊閉合著。
殷刃:“……”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本體十分正常。要吃這種東西,他真的有點心理障礙。
鐘成說察覺到了殷刃的停頓,小心戳了戳他的手心。與此同時,這古怪的胚胎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心臟上的豎眼猛地睜開,漆黑的眸子翻起,看向殷刃。
純白怪物之上,現出唯一一點黑色。
殷刃身周紅紗湧動,他一個俯衝,漆黑的翅膀團鋪天蓋地落下。
“你好啊,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