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度尼斯等待了許久, 但在脫口而出了“我討厭我的人生”這句話之後,伊薇又重新閉上了嘴。
她看上去非常困惑。
不像是在困惑她竟然對她的人生有這麼悲觀和負麵的情緒,她的神色裡沒有任何驚訝的成分。
這種困惑十分純粹, 甚至可以說是有點令伊薇覺得恍惚和反應不過來她在說出這句話以後就木愣愣地呆住了, 神色也逐漸從懵懂轉變為若有所思。
就好像在說出這句話之前,她根本沒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把那句話說出口了。
但在把那些已經在心中悶了許久的話講出後,她也並沒有體會到傳說中那種因為敞開心扉而如釋重負的感覺。
恰好相反, 伊薇覺得心中空落落的。
這種空落讓她有點不知所措。
在通常情況下,亞度尼斯不會給接受他訓練的人任何意義上的正麵反饋。
被訓練的人表現得差,他會鐵血無情地指出這一點,加大對對方的訓練強度;被訓練的人表現得好,他會在整個訓練過程中保持沉默,再根據對方在訓練前後的變化, 酌情修改訓練的模式, 大幅度提升訓練難度。
但考慮到他現在在對伊薇進行治療而不是訓練, 而誠實地說,亞度尼斯在治療上的經驗
他完全沒有治療任何人的經驗。
恰好相反, 在如何令其他人理智儘失、陷入完全瘋狂的狀態上,亞度尼斯是個中好手。
他相當肯定, 至少在這個維度之內,沒有任何存在能在這一方麵和他相媲美。
伊薇還在原地發著愣沒吭聲。
亞度尼斯都要替她心疼她要為這些沉默付的賬單了當然,對於金錢觀念相當稀薄的亞度尼斯來說, 這種情緒是不可能存在的。
他隻是在伊薇不說話的這個片刻裡設想了一下他可能會有的心情, 並得出了他會替伊薇心疼錢的結論。
“伊薇。”他不輕不重地提醒道。
“啊, 對不起,對不起。”伊薇如夢初醒般緩過了神。
她的瞳孔重新聚焦,在看清亞度尼斯的麵孔後,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不好意思,這次談話已經結束了嗎是時間到了嗎”
亞度尼斯看著她,說“沒有。不是。”
“”
“上次談話結束的時候,我讓你回去之後好好想想要怎麼回答我的問題。鑒於你剛才的表現,我相當懷疑你究竟有沒有認真思考過。”亞度尼斯說。
“我想了。”伊薇說,“就隻是我就隻是自己找不到答案而已。我討厭我的人生,很好,我知道這一點,這就是我能想到的答案,可是我的回答顯然不能讓你滿意。”
“我需要前因後果。”亞度尼斯說,“清晰、清楚、一目了然的前因後果。”
“怎麼”伊薇冷冷地說,“這不應該是你的工作內容嗎我向你傾訴內心,你為我總結問題,再給出解決方式。”
“一般情況下,是的,心理醫生就是這麼做的。”亞度尼斯說,他往椅背上靠了靠,“介意和我聊聊你的工作嗎”
伊薇看著他。
亞度尼斯微笑著“嗯”
“不好意思,但我是真的被你搞糊塗了,今天從我們見麵起你就讓我摸不著頭腦。”伊薇說,“一開始你告訴我,這次會麵的主題是和喬什見麵。”
她不知道喬什的保釋條件是什麼,但那其中絕對會有不可以和她見麵,不能在申請沒有被允許的情況下離開指定區域的內容。
出於一種盲目的信任,伊薇沒有核實喬什是否提出申請,他的申請又是否被同意。
她直接默認了亞度尼斯能夠做到。
“但我到現在為止都沒有看到格林伯格。”伊薇說,“我覺得你應該不會讓我在今天看到他了,對嗎”
亞度尼斯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他用眼神示意伊薇把她想說的話說完。
“你把我搞糊塗了,真的,”伊薇打起了精神。她無意識地繃緊嘴唇,“我前三次見麵的時候話題從來沒有這麼散亂過,一開始你提起了喬什,緊接著你又指出了我錯誤的用語”
亞度尼斯側了側頭。
“好吧,不僅僅是錯誤的用語,你指出了我錯誤的思想,錯誤的觀念我真沒想到在心理醫生麵前也要說那麼多政治正確的鬼話。”伊薇煩躁地拿手指往後梳了一把頭發,“我在鏡頭麵前裝得還不夠嗎”
“請繼續。”亞度尼斯說。
“隨便怎麼樣了。我知道我在見到你的時候說的話是錯誤的,可我這麼說就是因為我信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