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回過神,有點警惕地看著亞度尼斯。
“你好, ”亞度尼斯說, “亞度尼斯。”
他穿著西裝,沒打領帶也沒扣外套。這件西裝有些長, 袖口蓋住了他的小半個手掌, 看起來是件非常便宜的成衣。
但他的牛津鞋是非常精美的手工製品, 鞋麵是紅白雙色的。
“艾倫懷特。”艾倫說。
他在心裡尋思著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穿衣服竟然這麼隨便。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亞度尼斯也穿了件大一號的西裝, 這次索性大了兩個號, 而且外套和褲子分明是兩個顏色, 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買衣服從來不看尺碼,穿衣服也是手裡拿到什麼穿什麼。
這種衣著進一步降低了艾倫對亞度尼斯的信任度,不過他原本就沒覺得亞度尼斯是個靠譜的心理醫生。
他來這裡是因為佩普不僅及時發現和彌補和他的失誤,還寬宏大量地原諒了他,隻是扣除了獎金作為象征性的懲罰。
“請恕我冒昧,”艾倫問,“能告訴我這些油畫的來源嗎”
“它們都來自意大利的佛羅倫薩, ”亞度尼斯說,他始終凝視著這些畫像,“絕大多數是畫家送給我的禮物。”
“剩下那部分呢”艾倫有些窮追猛打。
他的態度帶著一股強硬和傲慢, 出於教養和其他原因, 他並沒有完全將自己的不滿表現出來, 但聽眾無疑能感覺到他強烈的情緒。
亞度尼斯終於回頭看了艾倫一眼, 說“我想你也發現了, 這裡有些畫作原本應該被放置在博物館裡。”
他的用詞讓艾倫心中一跳,不會吧,艾倫想,這就承認了
在看到這些油畫的時候,他當然懷疑過亞度尼斯采用某些非法手段,從竊賊或者劫匪手中購買了原本應該陳列在烏菲茲美術館中的真跡。
然而這顯然不可能,如果烏菲茲美術館真的被盜,依照這些作品的地位,最重要的是,依照這些作品的價值,沒有任何人敢於隱瞞消息秘而不宣。沒有人擔得起責任。
國際新聞會被刷屏,全世界的媒體都會關注案件的進展,甚至有可能引來那些多管閒事的超級英雄的調查,而據艾倫所知,烏菲茲美術館依然在正常開放,毫無異常。
也許烏菲茲美術館正在開放展覽的是仿品,艾倫想,他的視線在那些拉斐爾畫作的仿品上滑動。
不論看多少遍都覺得無比逼真。
他分辨不出這些仿作的水平具體有多高,但也許不是沒有可能,也許亞度尼斯真的有辦法弄到和真跡相差無幾的仿作,然後替換掉烏菲茲美術館中的真跡
“剩下那部分是我從油畫原本的擁有者手中拿到的。”亞度尼斯說,“花了我不少力氣。”
他側著臉朝艾倫微微一笑,艾倫的神經就在這個和煦溫暖的笑容裡放鬆了下來。
這麼多油畫肯定不可能是真跡,他想,更何況亞度尼斯的態度又是那麼坦坦蕩蕩,反而是他的態度十分粗魯,咄咄逼人。
艾倫的神態軟化了下來,他朝亞度尼斯笑了笑,笑容裡帶著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歉意“接下來我們應該做什麼”
接受得還真快,亞度尼斯想。
他說“請跟我來。”
他們一起穿過了這個龐大的油畫陳列室,艾倫在離開前表現出了些微的戀戀不舍,這一點能很輕易地從他刻意放緩的腳步聲裡聽出來,他試圖回頭,卻又硬生生控製住自己的小動作更是將他的心態展現得十分充分。
如果艾倫是受邀上門的客人,亞度尼斯則是體貼周到的東道主,那麼艾倫的眷戀一定不會被忽視。
可惜艾倫不是客人,亞度尼斯更不是東道主。
就像沒有意識到艾倫的心態似的,亞度尼斯輕聲催促“這裡,懷特先生。”
艾倫應了一聲,埋頭跟了上來。
一進門艾倫就被吃了一驚。
這個房間簡陋得超出他的預料。
兩把簡單的沙發椅,再加上一個小桌子,這點東西就塞滿了這一整個房間,餘下的空間也隻夠兩個人一起走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除此以外,房間裡能容許人活動的區域幾乎為零。
這其實也沒什麼,可這個房間竟然還很昏暗。房間沒有窗戶,采光也很差,隻在牆麵上預留了零零散散的小燈。
燈的樣式也挺奇怪。
艾倫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這些無規律分布的小燈莫名地讓他覺得脊背一陣發涼,他在門口踟躕著,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進門。
亞度尼斯又低低地催促了一遍,口吻很溫和“請進,懷特先生。”
“我”艾倫頓了頓,下定決心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