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布魯斯死掉再把他複活是個私人的小愛好,除此以外,亞度尼斯還是相當願意順著布魯斯的。
他目送著布魯斯的車離開視線範圍,然後才轉身回到房間。
他拿起了那個裝著銀鑰匙的盒子,晦暗的寶石在他手中宛如嶄新,折射出妖異的光彩。他把玩了一陣盒子,又無趣地隨手將它放到了櫃子空餘的一角。
在盒子的旁邊,數柄尺寸各異的煙鬥被安置在煙鬥架上,隱約可見其細膩的紋理。
*
十九世紀,英國。
又有一個技女受害了。
瑪麗·簡·凱麗的死訊已經公布了一個多星期,這個年僅二十五歲的年輕技女被發現慘死在家中,渾身赤.裸、頸部有勒痕、腹腔被剖開並被取走了部分軀體。
類似的案件已經在短短幾年間發生了十數起——這還僅僅是被大眾所知的凶殺案。
這些聳人聽聞的殘暴案件在倫敦引起軒然大波,儘管這些案件都有著類似的一些疑點。
比如說受害者多數都曾經結婚並孕有子女,而後又脫離家庭、成為技女。
在她們死亡前的一兩小時內,都能找到言辭鑿鑿的目擊者,證明她們醉醺醺地在街道上遊蕩,並且幾乎在每一起命案發生前,都有目擊者看到死者同一位相貌端莊的男性.交談。
最重要、最可怖、也最匪夷所思的是,每一起案件都距離繁華要道不遠,然而每一次案件又都發生得悄無聲息,偶爾有居住在案發地點附近的人表示似乎聽到呼救,可證詞語焉不詳,且總是很快就會改口。
凶手到底是誰,又為何要犯下這樣的罪行?
凶手究竟怎樣是犯下這些幾乎無可挑剔的罪行?
迷霧重重。
撲朔迷離的案件絲毫不妨礙人們為這些殘酷的死亡而狂熱,畢竟死者都是社會底層的技女,誰會在乎她們的下場呢?人們隻是既恐懼又興奮地談論著,費儘心思地推理和揣測著,滿不在乎地遺忘著——
但凶手注定留名史冊。
人們稱他為:開膛手傑克。
*
瑪麗·簡·凱麗死亡兩周以後,一群披著黑色長袍的人彙聚在森林裡,每一個都滿足人們對“開膛手傑克”的揣測。
他們披著長袍,但能看出有男有女,全都身材高大,相貌端莊,身體健康到能輕易製服一個疲倦的技女,受過係統的解剖訓練並且熟知人體,能夠進行外科手術般精準的切割。
新月懸掛在他們的頭頂。
沒有禱詞,因為他們的信仰並不熱衷於傳播自己的威名。
沒有陣圖,因為傳.教者的愚蠢和無能。
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向他們證明他們的信仰真實存在,可天空中從未散去的濃霧、晦暗的天色、倫敦中無處不在的恐怖氛圍,已經彰顯了神才能賦予的氣氛。
現在已準備就緒了。
他們有了足夠的祭品,在正確的位置,正確的時間,繪製出儘可能正確的陣圖。他們知道他們所信仰的神靈應當如何用人類的喉嚨讀出最近似於真名的發音。
一切都準備完畢。
他們滿懷期待,因為他們做到了人類能夠做到的所有;但他們也做好了失敗的準備,以凡人之軀召喚神的降臨,這是多麼不可理喻的褻瀆啊!簡直是將信仰變成了一種交易!
可是他們的信仰在這個世界的傳播是如此稀缺,甚至到了幾乎無人可知的地步,他們迫切地渴望為了自己的神奉獻自我,將母親的福音傳播到整個世界。
即使是神也會原諒他們的無禮的。
新月逐漸上移,還在竊竊私語的黑袍們漸漸安靜下來。
“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偉大的母親。”他們齊聲說,“為了偉大的母親,為了萬物之母,為了黑山羊之母,為了莎布·尼古拉絲……為了母親!為了母親!”
他們掀開了長袍,長袍下的每一具軀體都赤.裸如同剛剛出世的嬰兒,卻又如石灰粉般青白。
慘白的輝光中,嬰兒般的軀體們滾做了一團,生命在他們的儀式中誕生,又飛快地流逝,糾.纏的軀乾們逐漸枯槁,又在枯槁中化為飛灰。喃喃的念誦和吟唱聲連綿不絕,那不知名的音節邪惡到會令聽眾感到眩暈,然而自我的意識完全融化所帶來的完整感,卻使劇烈的眩暈也變成某種神聖的預示。
新月升高到了極致。
失去生機,甚至失去了軀體,連粉末都隨風而逝的信徒越來越多了。
遺留下來的信徒們幾乎已經到了絕望的邊緣。
他們並不認為自己的信仰是虛假的,他們隻是痛恨自己做的還不夠。也許是時間不太對頭,也許是位置不太精確,也許是他們的傳.教者忘記了信仰的名字應當如何去發音……也許就隻是因為他們沒有奉獻足夠的祭品!
一定是因為他們的祭品不足,否則寬宥的神為什麼會無視他們的祈求?
還留有生機的信徒們痛苦地禱告著,他們翻滾在一起,用實際行動展示著自己的虔誠,無論如何,也許他們最終能打動偉大的母親,也許……
信徒們一個接一個地化為塵土,最終隻留下了最後一個。
天空似乎更皎潔了幾分。
始終籠罩在太空中的濃霧或許是變淡了,新月的光芒穿透了葉片的間隙,最後一個信徒在狂喜中爬向新月的光芒最為璀璨的地方,他們祈禱著回應,而母親果然給了他們回應。
一個漂亮的男孩出現在光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