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這番話說得平平,揭露出來的道理也不深刻。
但胡雲深深記住了這番話。
——因為這一刻,少年的眉眼乾淨又明朗,如一柄散發著泠泠寒芒的長劍,似是隨時都要出鞘斬儘世間鬼祟。
明明居於陋室裡,明明跪於桌案前,卻比在朝堂上指點江山的諸公都要耀眼,耀眼到令人心生折服之意。
如果胡雲知道‘理想主義者’這個詞的話,也許他就能準確形容出衡玉身上的異狀。
——穿梭過無儘世界,曆經過眾生百態,始終初心不變,大抵也能算是一種理想主義。
“大當家,你不應該一直待在這片山林裡。”胡雲突然激動道。
衡玉微訝。
胡雲以為她是遲疑,連聲道:“以你的氣度和風采,隻要去公卿府前走上一遭,就不愁沒有出路。若你是顧忌著些什麼,也可以選擇加入我們天師道,以你的能力,有朝一日完全能成為祭酒。”
衡玉輕笑,知道胡雲是誤會她的想法了:“我當然會出去。”
這小小的龍伏山脈,怎麼能限製她。
潛龍蟄伏,不過如此。
“不說我了,說說你吧。”
“我?”胡雲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說的。
“是的,我猜想,胡兄的父親樂意送胡兄遠行,前往南方加入天師道,就是想借助天師道的力量來振興家族,對吧?”衡玉之前冒充過平城胡氏的人,所以對於平城胡氏的現狀早已心中有數。
胡雲輕吸口氣,認真點頭:他爹的確是這麼個打算。
衡玉拎起爐子裡剛燒開的水,將水倒入杯中放涼,水霧彌漫開遮掩住她的神情,胡雲隻能聽到她悠然的聲音。
“平城胡氏早已沒落,階級雖高於百姓,卻遠低於其他士族。胡兄,你好好教寨中的大人和孩子們認字,不要被階級限製了。”
今日他能不為階級所限,日後她若執掌權柄,就能輕而易舉地助胡雲完成他的追求。
胡雲並未聽出衡玉話中的深意,但這不妨礙他順著衡玉的話,下意識點頭。
外麵突然傳來沉悶的敲門聲。
春冬在外麵喊道:“少爺,侍衛長和陳虎他們剿匪歸來了。”
“我們出去看看吧。”衡玉說,斂好袖子從桌案後起身。
胡雲乖乖跟著她,自然而然地落後她半個身位。
這樣下意識擺出的主次站位,也許就連胡雲自己都沒意識到。
寨子中間那片空地上,烏泱泱站著一大群人。圍在最中間的,就是大幾十個鼻青臉腫的山賊們。
“大當家。”遠遠地,陳虎那大嗓門就喊了起來,他殷勤道,“您吩咐的事情我們都辦妥了,這些是獻給您的俘虜。”
衡玉失笑,越過人群走進裡麵:“這一路玩得開心嗎?”
“開心。”陳虎嘿嘿笑道。
之前他被侍衛長和衡玉揍了個半死,這一趟去剿匪,侍衛長成了他這一方陣營的,他站在旁邊看著山賊們被侍衛長揍了個半死。
這種感覺就很酸爽。
侍衛長在旁邊回稟道:“少爺,這夥山賊裡有幾個窮凶極惡之徒,屬下得知後直接殺了他們。其他人落草為寇都是情有可原,屬下將他們揍服後都帶了回來。”
衡玉點頭,側頭去問跟了過來的胡雲:“胡兄以為如何?”
胡雲沒想到衡玉居然還會問他的意見。
看來大當家果然沒騙他,此行剿匪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幫他報仇。
胡雲感動而體貼說:“那些窮凶極惡之徒死去,就算是為師兄們報了仇。至於其他的,大當家可自行處理。”
大當家如此夠義氣,他必不會讓大當家難做的。
這七十多個山賊,衡玉都交給其他人來安排。
總之先把最苦最累的活丟給他們做就對了,過一段時間看他們的表現再做調整。
隨後,衡玉對侍衛長他們說:“你們此行趕路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她大義凜然道:“這片區域的山賊窩肯定不會少,為了避免胡兄和他師兄那樣的慘事再次上演,你們休息兩日後,就再出去繼續剿匪吧。”
前期實力積累階段,她決定當個愛好和平、喜歡剿匪的山大王。
這一番話,直聽得侍衛長和陳虎嘴角抽搐,胡雲感動到稀裡嘩啦。
***
建木屋、剿匪、認字……
忙碌之中,春節將至。
按照每個人的貢獻,管家和春冬給寨中的人結算了糧食和布料,還儘量給每家每戶都勻了些肉,讓他們能碰碰肉腥。
大家熱熱鬨鬨籌備春節時,衡玉埋頭在屋裡研究,一番折騰搗鼓下,倒是把沒有殺傷力隻能炸出巨響的土地雷搞了出來。
這個東西聊勝於無,衡玉把它小心存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