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就是數術水平太好了,才能開得出這樣的買命錢。
祁珞茫然之時,他身側有人輕笑出聲:“一口氣拿出幾萬鬥米不難,一口氣拿出兩百萬鬥米,怕是要把一州的糧倉都掏空,大當家開的這個價未免有些不合理。”
一般來說,談生意都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
現在她這開價,分明已經把祁珞和侍衛們的價格壓到了最低,一副‘隨便給點東西就讓你們走’的姿態。對兩位謀士開出一百萬鬥米的天價,分明是不想放人走。
衡玉對上宋溪的視線,語氣誠懇:“宋溪先生才華橫溢,用一百萬鬥米去估量你的價值,依舊是低估了。”
被直接道破身份,宋溪有些許詫異。
他身體病弱,這些年一直隱居在冀州,名聲隻在冀州小範圍傳揚開,沒想到這位大當家居然會知道他的名字。
要衡玉說,這就要感謝劇情了:)
不知道劇情存在的宋溪收斂起眼裡的漫不經心,平靜道:“大當家現在擺出一副求賢若渴的姿態,但我看大當家今夜行事頗有莽匪之氣,並不像你說的那般以禮相待。”
衡玉順勢道:“那請先生在山寨裡多住一段時日,我會讓先生看到我的禮節。”
接下來她有許多大動靜,如果沒有頂尖謀士幫她兜底,僅憑她一個人分身乏術,很難放開手腳去施展。
將宋溪堵回去,衡玉看向一旁的中年謀士,眉眼含笑:“不知道這位先生該如何稱呼?”
中年謀士神情冷淡:“在下姓周。”
“原來是周墨先生。”衡玉說道。
中年謀士同樣詫異。
周墨與並州牧有幾分相似,都是出身寒門,但他的運氣比並州牧差上些許,明明有才能,卻隻能從事最低等的文書工作。
直到年過四十遇上祁珞,周墨把寶押在祁珞身上,成為祁珞身邊的第一個謀士,最後憑借從龍之功贏下生前身後名。
如果說宋溪的名聲還在冀州小範圍傳播開,目前的周墨就是個完全默默無聞。
衡玉轉了轉手中折扇,折扇尾端掛著的玉佩在空中輕晃:“我已命人為兩位先生準備好了休息的地方,如今天色已晚,兩位先生先安置吧。再過不久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在自家地盤不必太拘謹。”
即使是性情淡漠如宋溪,也不禁滿臉問號:等等,話還沒來幾句,怎麼大家就成一家人了?
衡玉含笑補充道:“我相信,兩位先生在山寨裡多住幾天,定然會舍不得離開,提前稱呼一聲自家人不過分。”
合攏折扇,衡玉斜睨祁珞一眼:“至於祁公子你記得付住宿費,一晚一千兩。”
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必須靠氪金才能得到同等水平的待遇。
祁珞:“……”
他咬牙切齒道:“我付!”
跟山賊講道理是沒用的,人在屋簷下,他低頭!
原男主願意這麼配合也是好事,衡玉從太師椅上起身,率先走到門邊推開門,右手抬起,擺足了禮賢下士的姿態,對宋溪二人道:“我親自送兩位先生去住處。如果兩位先生對住處有哪裡不滿意,儘管提出意見,我會儘可能地滿足兩位先生的要求。”
中年謀士因她這番舉動心下慰貼。
宋溪也對衡玉越發高看起來。
***
衡玉命人給宋溪置辦的屋子,從外麵看有些平平無奇,走進裡麵卻彆有乾坤。
牆正麵掛著一幅水墨畫,牆邊擺著兩盆清幽的蘭花。
精致的香爐裡正燃燒著千金難求的熏香。
一應擺設,都與‘雅’字貼合,很符合文人的審美。
即使是以宋溪的眼光,也從中挑不出一絲錯處。要知道,他才到山寨多久,山寨中人居然就布置出了這樣一間屋子……
這個龍伏山寨,應該比他以為的還要高深莫測。
簡單梳洗過後,宋溪走到桌案邊時,才發現上麵擺著一遝桃花箋,側邊堆著一摞經史子集。
跪坐下來,宋溪伸手拿起擺在最上麵的《史記》,翻開兩頁,看到上麵字跡灑脫的批注後,先是一愣,眼裡慢慢蘊上笑意。
這位大當家實在有意思。
不直接與他對話,而是通過在《史記》上的批注,讓他領悟她的追求和想法嗎?
不過,這樣的字跡自帶風骨,這位大當家到底是何許人物?
收斂思緒,宋溪沉下心慢慢翻閱起手中的書籍,偶爾看到一些鞭辟入裡的批注,他心下更是讚歎。
***
上午,用過早膳,宋溪在山寨裡隨意行走。
這幾年裡衡玉充分利用了地形,哪塊地適合種植什麼作物,哪塊地適合鋪平來搭建房子……都規劃得明明白白。
宋溪尋了個竹杖,拄著它慢慢在山地間行走,看著田間搭建好的風車以及來來往往辛勤勞作的百姓。
這樣平靜而安詳的日子,他竟然是在一個山賊窩裡看到的,想到這,宋溪也覺得有趣。
行走到中午,宋溪有些口渴,走到田邊向正在休息的老人討碗水喝。
喝水時,他與老人閒談起來,狀似不經意般打聽起山寨裡的一些政令。
很顯然,這個山寨能如此平和有序,定然是有政令的。
從此地政令,他便能分析推斷出那位大當家的執政能力。
老人見他氣質不凡,原本說話還有些畏畏縮縮,但聽到宋溪的問題,頓時眼前一亮,拘謹褪去不少:“你說的什麼政令不政令的,其實我也不大清楚。但自從我在寨子裡住下後,隻要按照寨中的安排去做事,等到結算工錢時,寨中都會一分不少的結算給我。”
“還有,你彆看大當家年紀輕,他啊,做事非常有分寸。以前剛到山寨時,一些人還保留著那種橫行鄉野的習氣,我們害怕被趕出山寨,遇到這種事都是自己吃悶虧,敢怒不敢言。”
“直到有一回,二狗家的小孩見他家努力賺來的糧食被搶走,實在忍不住,就悶頭跑去攔住大當家,把這件事告訴了大當家。大當家安撫完二狗家的小孩後,當天就當著所有人的麵殺掉那幾個搶糧的人。”
一提到這位大當家,老人就止不住話茬。
說得嘴巴有些乾了,老人才慢慢回過神來,抬手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又恢複成之前那副寡言的模樣。
宋溪手握成拳抵在唇邊輕咳兩聲,壓住喉間的癢意後,問道:“你們不會覺得寨中的規矩嚴厲嗎?”
亂世用重典,那位大當家的做法很好。隻是不知道寨中的人會不會認可這種重典。
“大當家推行這些規矩的時候讓人解釋了,說寨子裡的人好不容易安定下來,那些讓寨子不安分的人就是在作賤所有人的努力。要我說,那些人就是死不足惜,大當家偶爾法外開恩,隻是安排他們去乾最苦最累的活,已經算是仁慈了。”
宋溪聽到老人說得這麼頭頭是道,不由覺得好笑。他很肯定,這番言論不是老人自己悟出來的,而是那位大當家命人宣傳的。
那位大當家對龍伏山寨的把控力非常強,民心可用。
這麼一想,宋溪就有些心動了。
有能力的人是不可能甘心偏安一方的,那位大當家的誌向怕是不小,龍伏山寨隻是潛龍暫時蟄伏之地罷了。
很快就有人將宋溪的表現稟報給衡玉。
衡玉並沒有阻止宋溪,而是找來春冬,吩咐她:“兩位先生有任何要求,你們都儘量滿足。隻要不是想進去機密之地,其他地方都由他們自由出入。”
一位頂尖謀士對她起了興趣,開始打聽她所做過的事情,這就是在考察她了。
衡玉自問,她的所作所為經得起任何的考察。
如果宋溪想要投奔一位英明的主公,她絕對比祁珞更符合宋溪的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