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裡麵的風越發急了,卻沒有了原本的陰氣森森。
宛七娘身上的戾氣怨氣都隨著眼淚消散了乾淨。
穿著刺繡的紅衣,腳上穿著描金繡鞋,一張素淨的臉,還是十八九歲的樣子,黑發隻垂在腰間,一雙眼微微紅腫,隻是小腿往下有著透明的質感,讓人見了有點微微的驚懼。
“這是……”
周怡已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已超過她的經驗認知。
宛七娘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小心翼翼地捧著信,朝著衛淵躬身一禮,輕聲道:“多謝公子。”
衛淵搖了搖頭,道:
“宛姑娘,可清醒了?”
“托公子的福。”
“這樣嗎……”
衛淵沉默了一下,將手中的八麵漢劍收起,道:
“那姑娘可還有什麼心願?”
“心願?”
看上去一如百餘年前的少女微怔,本來想要說並沒有什麼心願一說,但是握著那一封封沒能收到的信箋,想到上麵的文字,鬼使神差地道:“我想要看看這個時代,可以嗎?”
玄一麵色一變,起身攔在前麵,急切道:
“不可,還不能確定她無害……”
八麵漢劍的劍柄不輕不重撞擊在玄一手中的劍身。
玄一掌中的劍被磕飛出去。
旋轉三周,倒插在地。
劍柄趨勢不減,撞在玄一腹部。
玄一悶哼一聲,還沒有說出的話憋了回去,身子踉蹌後退一步,不得不讓開道路。
“今日對你不起,他日必償。”
衛淵將八麵漢劍連鞘收入琴盒,俯身撿起了剛剛扔開的黑傘,抖落上麵泥土,然後打開黑布傘,然後回身看向那身穿紅衣的花魁少女,右手掌心扣著符籙,讓驅鬼之力彌漫在傘下,左手前伸,輕聲道:
“那麼,我就陪姑娘再走一次江南城。”
“請。”
…………………
周怡扶起了捂著腹部的玄一。
衛淵根本沒有出力。
玄一之所以退後,甚至於倒地,是因為他本身就已經脫力。
他麵色蒼白,咬牙道:“他根本不知道厲鬼有多不穩定……”
“要是那女鬼在外麵暴亂的話,受到損害的恐怕不止幾百個人。”
周怡道:“他應該有什麼方法,防止厲鬼亂來。”
“我們現嘗試看能不能消除這個鬼域,否則始終是個禍害地方,對了,你現在查一查傅朋義和宛七娘這兩個名字……”
“嗯。”
………………
陰雨天氣的江南道。
還沒有真的降下雨水,路麵青石板上,就已經有了幽幽的水意。
衛淵撐傘,背負琴匣,傘下紅衣隨行。
“沒有想到,這裡還是和當年一樣。”
一襲紅衣的宛七娘看著兩側古建築生了青苔的牆角,輕聲道。
“我還記得我小時候從這裡跑過去很多次,每日早點時候,這裡兩邊會附近村裡的人來賣菜,青菜,白菜,新鮮的很,冬天還有結了霜的柿子,老陳家的醬油在這裡,那邊是個小小的麵館子,三張桌子一個人,二兩麵,一小勺醬油,很地道。”
“我年少時候也不是沒有想到過,等我和朋義老了,就隻能手挽著手在這一條街上慢慢走,看旁人來買菜,看著孩子跑來跑去,現在想想,真的不該想那麼多的。”
宛七娘輕輕搖了搖頭。
往前走到早已經關了門的老房子。
能夠看得出原本是一家店麵,隻是現在不知多少年沒有開張。
“這是吉祥坊,原來我最喜歡在這裡買胭脂。”
“原本覺得無論世道怎麼變遷,總有女兒家,女兒家總要描眉畫紅,這一家店總也關不了的,沒有想到,現在的女兒家早已經不再用胭脂了,朋義說過世事變遷不是人能想到的,或許就是這個道理吧。”
遠遠看到車水馬龍的城區,宛七娘卻駐足,站在煙雨江南裡麵,不再往前。
“本是想著,替朋義看看新的江南,可眼裡看到,處處卻都是舊時的風景,倒是讓公子見笑了。”
她微笑著,擦了擦眼角。
“既然胭脂已經沒人再用了,那麼曲兒也已經沒人再唱,沒人再聽了吧。”
衛淵道:“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