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著衛淵的詢問,天女隻是背對著他,望向這闊彆一千七百餘年的人間,不是剛剛複蘇時被困的鬼域,這是她曾經心心念念的人世,有著花草清香,流風吹過樹梢,陽光墜在葉隙。
她望著遠方,許久後回答道:“我要去看看故人是否還在了,去聽一聽山鬼的歌,去看看河伯是否仍在垂釣,最後,得要回山上去。”
山上。
衛淵心中一直都有好奇,先前隻以為是鬼域中的那一座山,此刻聽來,似乎並沒有這麼簡單,笑問道:“姑娘所說的山上是指……”
天女答道:“昆侖虛。”
昆侖啊……
衛淵無言。
她回頭看著衛淵,道:
“救命之恩,你可直呼我名為玨。”
衛淵本想要詢問天女姓氏是什麼,旋即意識到,秦漢天女,並非凡間的人,怎麼會有姓氏一說,大概率還是原始氏族那樣用一個字來稱呼,對方既然並不在意,他也不是拘泥的性子,索性抱拳笑道:
“那麼,玨,一路順遂,他日若有閒暇,來此人間,可以去尋我。”
天女點頭,輕聲道:“彆過。”
語音落下,回過頭來,往前輕踏。
身纏流風,轉眼便已經不知去處。
衛淵負劍立於這山上,左手背負身後,右手抬起,拈起一枚被清風席卷而起的落葉,此次鬼域之行,仿佛夢中,回憶許久,灑然一笑,將手中落葉鬆開,任由其翻墜而下,轉身離去。
……………………
天女玨在離開這山之後,沿著江流水係而行。
隻是沿路所見,早已經和過往截然不同,在古時候,先秦戰國乃至於秦漢魏晉,也不過隻是朝代更迭,世界的基調並沒有發生大的變化,先秦魏國的城池,後世的魏或許也在用,秦王的長城,也成為漢的壁障。
但是當代和過往的差距卻不再是那麼簡單。
幾乎是世界的基礎發生了變化。
鋼鐵的叢林拔地而起,凡人在以往日真修的速度移動,如同鐵龍般的器物鑿穿山脈,跨越長河,一刻不停地奔走於不同的城市,沉睡千年的天女隻覺得世界變化之大,一時幾乎難以相信。
本欲要去找人詢問,卻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數日雖行動如飛,但是她畢竟是才剛剛蘇醒,強撐動用大規模法術神通,更是導致修為如死水一般,總也快不到哪裡去,隻是這一路行來,黃河之中不見河伯,群山之內無有山鬼,讓她越發覺得這個世界陌生。
一日月上中天,滿地月色涼如水。
天女行於一山之巔,默默看著山下燈火如晝的凡塵,怔怔失神。
眼眸微動,突地嗓音清冷,開口道:“出來罷。”
窸窸窣窣的聲音。
來人並沒有遮掩自己的氣息。
天女回身,看到那是一位身穿灰色樸素道袍的白發老人,仿佛隻是隨處可見的老人,最多隻是精神健碩些,但是能夠追尋天女一路來此,自然不可能是那麼簡單。
她從這老人身上察覺到了數息的氣機,臉上浮現詫異之色:
“你是……張道陵的後世徒孫?”
老人微微一禮,微笑道:
“貧道張若素,見過天女。”
天女看著這位老人,想到那被稱作千年難得一見的道門真修,神色緩和下來,道:“你是專程在這裡等我的,可有什麼事?”
老道人點頭答道:“隻是卦象有征兆罷了,來此阻止天女回返昆侖。”
“至少不應該這個時候回去。”
………………
老道拂袖,腳下所踏,一地風水格局變化。
以清風將這一片區域的聲音全部隔離開,確保不會讓說出的話外露,方才徐徐和那位天女解釋,這是一番除此二人之外,再也無人得知的交談,少女臉上神色詫異,終於慢慢點頭應允,老人笑道:
“這千年之間,人世大變,天女壽數綿長,不如先四處逛逛,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