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鈴鐺聲音響起。
又有一個人出現在這小巷道裡。
老者動作頓了頓,連那白色光芒都遲滯了一下,而祝宏邈得以轉動眼瞳,看向一側。
一輛藍色的共享單車慢悠悠地騎進來。
然後在攤位前麵停下。
是個普通人。
……………………
身穿著淺色襯衫的年輕人下了車,防止過了月卡免費的單次使用時間,順手把共享單車先鎖了。
對著旁邊祝宏邈客氣地笑了笑,然後才蹲下來。
祝宏邈瞪大眼睛盯著他,心中焦急,不斷嘗試示意,隻希望對方能夠察覺到這裡氣氛的不對,能夠趕快離開,對於自己,畢竟有身份在,對方隻敢對記憶動手腳,可對這普通人,可能就沒有那麼多忌憚了。
可是這年輕人顯然沒讀懂他的眼神。
轉過頭對著老板客氣地笑了笑,道:“我就隨便看看啊,老人家。”
祝宏邈心中著急,可卻有意識到,這裡可是有神靈,以及一個不知道深淺的老人,一個普通人,現在想走可能也已經來不及了,一時間又無力又氣惱,那年輕人伸出手,翻看著放在攤位上的青銅盤,手指從饕餮紋路上掃過。
而這個時候。
藝伎娃娃散發出的白絲已然如同蛛網密布一樣散出去,穿過了空氣,蔓延到祝宏邈眉心,但是就在此時,那年輕人伸手將青銅盤握在手中,微笑道:“我看好了,就要這個青銅盤,還有這個……”
年輕人伸出手,直接擋住了那諸多絲線。
指了指藝伎娃娃,道:“我還要這個東西。”
東西?
祝宏邈愕然,果不其然,老者眼底溢散出一絲絲怒意,卻還能按捺住。
卻不防這個年輕人竟然賣弄起學識,對著祝宏邈隨口道:
“你知道嗎,這十二單算是扶桑最莊重的禮服,貴女和祭祀的時候常常穿著,其實另一個名字叫做五衣唐衣,是自裳唐衣改良來的,從名字上就知道,是模仿唐朝禮服所製,隻是沒有想到一直穿到現在。”
“還專門改了名字。”
聽到他語氣中的輕慢,老者終於動怒,藝伎娃娃上散發出的白色絲線沒入年輕人的手掌心,老者低聲詠歎道:“人生五十年,如夢亦如幻,皆為夢幻泡影……”
藝伎娃娃上的神性,擅長的是幻術,夢幻泡影,而且是以記憶和過往作為束縛,是自認為第一流的幻術,衛淵微笑著俯瞰著那藝伎娃娃,任由絲絲縷縷神性溢散入自己的真靈表層。
核心則是有先前所寫的敕令護持。
老者淡漠,祝宏邈不甘,可在一道道視線當中,那白色絲線卻突然僵硬凝滯,仿佛凝固,衛淵微微斂目,過往的記憶如同水麵深處的激流,再度地被攪動起來,那藝伎娃娃上的神性,則在這瞬間看到了衛淵故意展露的畫麵。
那是扶桑木。
年少的銳士看著生長在大地上的巨木,那是一片群島神性的集合。
身邊,那個號稱神州第一方士的男人開口道:
“欲要鑄就不死之藥,必然以不死之物為材。”
於是少年緩緩拔出了背後的大秦戰劍,在風暴,雷霆和呼嘯的海浪中,手中的劍指向前方,雨水衝刷劍身,劍柄上的鐵鷹振翅,於風雷之中穿梭,而一位位身穿黑甲的大秦銳士衝上土地。
神性是極為強大的。
但是不可能比六國更強大。
區區海外群島的神性。
不可能比風流的楚,比騎射無雙的趙,比那悍勇的魏更強。
而這些國度皆倒在了大秦的戰劍之下。
最後,他們付出了相當大的努力和代價,最終還是斬下了這源初的神性,當那巨大的神木在大秦戰劍下被斬斷,那個時候聲音像是天上的雷霆,轟隆隆地掃過大地和天空,但是在大秦銳士耳中,這不過是又一次的敵人,又一次的潰敗,又一次的哀嚎。
從結果上看,並無二致。
敵人是誰,則是最不重要的東西。
這甚至沒能讓他們麵色變一變。
就像是砍伐樹木的時候,一定會有木屑飛濺出來,有溢散出的神性碎片倉惶地奪命逃亡,因為要避開一位位大秦銳士,祂們倉惶地奔走向各處,甚至於不敢再度聚合。
大秦銳士們務求要搜集那些稍大的神性,保證煉丹的最大效果。
所以祂們隻好慌不擇路,不管眼前是什麼,都一鼓作氣湧進去,和那些凡俗之物結合,耗儘靈性,失去了原本的崇高,這樣才避免了被一網打儘。
也因此,本應該自然聚集的神性,徹徹底底分散為一灘散沙,再也沒有重新彙聚的可能性,其中一點稍大的神性奔向遠處,飛過了那為首的少年,鮮血和傷勢,讓他麵色蒼白,但是黑發係著紅色的布條,在風中舞動。
神性看到他冰冷狹長的眸子,像是出鞘的刀鋒,漠然掃過自己。
而後五指張開,朝著自己抓來。
這個時候,天邊的晚霞突然暗淡下來,而後路燈亮起,照亮了記憶。
那雙眸子,就像是振翅的飛鷹擊落蒼天,而後變得柔和下來,原本的黑甲忽然塌下,變成了淺色的襯衫,戰靴化作運動鞋,唯獨那雙眼睛和腰間的玉佩沒有任何的變化。
神性微微顫抖。
年輕人看著祂,嘴角微微勾了勾。
就像是當年的噩夢,像是蠻荒的,隻存在於神話裡的戰場重新降臨。
那是神代最後輝煌的時代啊,大秦的銳士高唱秦風,覆壓六國,而遙遠的羅馬征討西西裡全境,諸神逐漸消散於曆史,大秦黑冰台的少年戰將持劍,堂皇而來。
在這現代二十一世紀,短發稍長,蓬鬆而亂,發梢仿佛有陽光氣息的年輕人微笑著伸出手,五指微微張開,伸向那藝伎娃娃,眼底冰冷的神色,則和當年一般無二。
伸手的動作同時在現實,以及神性無法忘卻的噩夢裡浮現。
古代的銳士,現代的青年,兩人動作相同,一真一虛,逐漸重疊,最終合二為一。
“好久,不見……”
他微笑著道:
“啊,姑且問一句。”
“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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