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嗓音平淡,道:“術法無上下,修為有高低,他畢竟也算是頂尖的修士了,我不能完全堪破他,之前隻是在提前判斷他的選擇,所以能夠搶先一步,把他克製住。”
“但是你最後算錯一步。”
“是……,這確實是我沒有預料到的。”道衍道:“我以為,和他性命相交的神性是他所看重的東西,但是他最後居然會拋棄神性,換取絕殺,也要掙脫貧僧,趕赴神州。”
方封皺了皺眉,想到那方士瘋狂的模樣,道:
“是因為想得到的東西,還是說真的悍勇?”
道衍搖了搖頭,道:“不……”
這位當世第一流的佛門修士嗓音仍舊平淡:“是畏怖。”
“畏怖?”
“是……他心中有極端恐懼的東西,因而有過往之夢幻泡影,有而今之顛倒夢想,是有所執,而這個執,是真正的畏怖,看似悍勇不顧一切,實則如同被逼迫到了懸崖邊的將死之人。”
“可惜了……也是一名真修。”
“一念差失,萬劫墮壞。”
“阿彌陀佛……”
方封呢喃著這八個字的判詞,倒是沒有多說什麼,看了看麵色煞白的道衍,道:“你既受了重傷,就先在我這裡住下吧,雖然你我有過仇怨,但是這些恩怨,我也不想你死在外麵。”
“故人本來就不多,死一個少一個。”
他回過身往屋子裡走去,歎道:
“等你們都死了,神州對我來說,就是真正陌生的地方了。”
“吃點東西吧。”
道衍沒有拒絕這樣的好意。
他走進去,看到桌子上煮得稀爛的粥,小米,大米,黑米,綠豆,紅豆……各種大小,顏色,形狀完全不同的材料,以無序的方式熬煮得稀爛,然後用勺子放到碗裡,少年僧人無相無念漏儘通的心境都劇烈晃動起來。
強行控製自己不去看鐵鍋裡麵剩下的那一抹,由粥留下來的痕跡。
道衍徐徐吐出一口氣,道:“你留貧僧在這裡,真的是好意?”
“當然!”
方封義正言辭,然後取出一個大的陶罐,道:“這兒是之前一個人給做的鹹菜,味兒還不錯,正好下粥,你是出家人,不吃葷腥,就吃這個吧,數說起來,佛門對倭寇似乎態度很直接啊。”
“當年倭寇犯邊的時候,佛門弟子也有出手。”
道衍從粥上移開視線,幽幽地道:“要不然,你以為佛門弟子常用的長棍兩頭,熟銅包鐵的特征是怎麼來的?”
方封一怔,旋即想到當年那些僧兵的典故來,強身健體用的木棍打上去,最多造成筋骨受傷,所以說佛門慈悲,而倭寇凶殘,喜歡搞玉碎,很多僧人受傷甚至有死亡,所以那幫和尚都惱了,慈悲你奶奶的慈悲。
貧僧把你送去見佛祖是真慈悲。
後來便用鋼鐵材料包裹在佛棍兩頭。
遇到倭寇,佛門弟子握著棍子尾端,一記‘萬佛朝宗’重重一砸。
倭寇的腦袋就直接開花。
唯一不好處就是換銀子時候比較被埋怨。
方封把醃菜罐子放回去,出來一看,然後嘴角一抽,他看到那少年僧人雙目平靜,桌子上的醃菜,被整整齊齊地碼成了一片,裡麵的辣椒都被挑出來,從小到大排了個個兒,而少年僧人神色安寧平和,舒暢地呼了口氣。
“阿彌陀佛……”
……………………
帝陵。
徐巿隱藏麵容,收斂氣息,終於奔到這裡。
以他的實力,如果舍下了麵子,不顧之後可能引發的問題,從邊緣區域悄悄進入神州,的確很難被立刻發現,神州的疆域實在是過於廣大,他越是往過趕路,心中的躁動感就越發強烈,可等到徐巿趕到帝陵的時候,卻得知了,帝陵開發出現重大傷亡失蹤時間,現在全部封鎖。
徐巿麵色微變,施展方術,尋找到了參與其中的研究員,直接運用方術,消解了研究員們的反抗心,厲聲詢問道:“你們在帝陵裡麵看到了什麼?!”
研究員雙目茫然,呢喃道:
“……什麼都沒有。”
“什麼?!”
徐福怔住,旋即升起的是巨大的不甘和恐慌。
這代表的是未知。
而人類最大的恐懼就是未知。
有的時候,哪怕是得到始皇帝留下了什麼厲害手段,他都不會有這樣綿延的恐慌感。
一連問了十幾人,卻都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什麼都沒有。
徐巿怔怔後退,看著那仍舊鎮守著的十二金人之一,裡麵不可能什麼都沒有發生,一鼓作氣衝過來時候的那種決然逐漸崩潰,用儘全力想要打破兩千餘年的恐懼,最後一拳砸下,卻墜入更大的虛無當中,一如當年的帝王。
不可測,不可知。
他的後手和準備幾乎如同笑話。
手腳漸漸冰冷,雙目當中茫然恐懼暗自滋長,徐巿深深吸了口氣,壓下了情緒。
無論如何!
既然已經來到神州。
他都要弄清楚帝陵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始皇帝究竟留下了什麼後手。
而後,和過往了斷……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兩百字。
感謝被薰死的臭臭萬賞,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