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豈不是很苦?”
青衫男子眼前仿佛閃過了一個個畫麵,裡麵有稚嫩的孩子,有撫琴大笑,眉宇飛揚的少年,最後是白發蒼蒼的老人,可最後卻又化作了某日午後,露出肚皮酣睡的孩子,自己似乎是要向那孩子伸手。
隻是一切終究如同霧裡看花,看不真切。
他皺了皺眉,搖了搖頭,沒有一絲感情波動,道:
“因為已經全部忘記了,倒也沒有什麼苦不苦的事情。”
“我並不記得他。”
劉伯溫看著眼前青年,後者說不記得,所以不苦,可是連那些經曆,情緒,那些所看重之人都已經忘記了,又豈是苦這一個字所能形容得了的?苦嗎?自己沒有感覺,何談苦之一字,可不苦嗎?一切忘卻,怎能說不苦?
連劉伯溫都不知該如何形容這樣的感情,最終化為歎息一聲,道:“所以,淵先生你攔住我,又是為了什麼?”
青年道:“你身上,有屬於我的東西。”
劉伯溫怔住。
青年眼眸橫掃,口中吐出一句話。
“太平要術殘篇。”
在場數人都麵色大變。
……………………
洪武三年,劉伯溫受誠意伯爵位,第二年就直接致仕還鄉。
名義上是致仕還鄉,實際上是在那一年,劉伯溫得到了傳說之中漢末大賢良師張角所傳的斬龍脈禁書,為了大明安穩,為了神州不再為戰亂所侵擾,劉伯溫選擇了走上那一條注定沒有回頭路的道路。
他和好友說過,自己仍舊無法忘記,元朝治下,華夏幾乎斷絕的一幕。
聲淚俱下。
漢兒儘作胡兒語,卻向城頭罵漢人。
大明建立之後,為了重塑華夏,洪武帝朱元璋不得不強下法令,於《諭中原檄》提出‘恢複華夏’,‘悉複中國之舊’,強行恢複華夏衣冠和風物習俗,花費了不少的人力物力,這才讓神州風氣恢複過來。
終於在江南道的揚州蘇州裡麵,不再是元朝衣冠。
劉伯溫對於當年的慘案仍舊心有餘悸,所以願意走這一條路。
不過他明白,自己的道行根本支撐不住斬龍脈,所以取了巧,運用先秦風水的手段,借助天地大勢去斬龍,譬如無錫,便傳授當地百姓紫砂壺和陶瓷的製造方法,儘取龍脈之土去換錢,相當於是一點一點活剮了龍脈的血肉。
而氣運反噬歸於萬千百姓裡麵,就已經沒有多少。
更在龍脈咽喉的地方,打下水井,相當於直接鎖喉,將龍釘死。
在蘭州一地,則是在南山的伏龍坪深挖,斬去龍脈之源。又在伏龍坪修建了四根釘龍樁,使得龍脈再不能翻身,旋即又修建了伏龍亭和伏龍閣,將龍脈殘魂鎮壓。
下手足夠狠辣。
但是即便是用儘心血分散斬龍的反噬,劉伯溫仍舊感受到身體日漸虛弱。
他倒是沒有遮掩自己的目的,隻是坦然道:“為續我華夏一脈,縱然此身魂飛魄散,萬劫不複,在下,也在所不辭。”
青衫男子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
“不過,還是錯的。”
劉伯溫怔住,哪怕是他心中都有些許的不喜,咳嗽著笑問道:
“老夫確實是做了斬殺龍脈這樣折損壽數的事情,但是也是為了我華夏,自認為無愧天地,何錯之有?”
淵看了他一眼,道:“為華夏,確實,但是不也同樣是為了大明?”
劉伯溫:“??!”
他突然覺得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青衫男子道:“你斬殺的龍脈,大多是和大明爭奪氣運的江南和中原,這確實是穩定了統治,可也必然影響到人傑的誕生……,但是,等到數百年,若是在中原和江南誕生的龍脈乘勢而起,最終穩定下來的,還是我華夏一脈。”
“而你現在斬了這些龍脈,人傑衰微,一旦大明有一天不行了,有異族從外麵殺來,華夏不同樣會傾覆嗎?”
現在還是洪武年間,洪武大帝朱元璋掃除外敵,恢複華夏。
居然有人敢於在這應天府外說這樣的話。
一瞬間,哪怕是劉伯溫都怔住,心中翻起天翻地覆般的波濤。
那錦衣衛更是瞬間拔刀。
卻被青衫男子抬手按住刀柄,錚地一聲直接按了回去,外麵風雨更大,淵緩緩起身,將那一頁太平要術殘篇扔回了劉伯溫懷中,看了一眼怔怔失神的劉伯溫,道:
“這件東西就先放在你身上,之後我來取吧,你氣機有變,這三年之間斬殺神州龍脈太多了,等這一次入京見到朱元璋,被他身上的氣運衝擊反噬,必死無疑,藥石難醫。”
他的聲音頓了頓,道:“你說你是為了炎黃華夏,可又怎麼專斬中原的龍脈?”
“若還有膽量豪氣……”
青衫男子已經轉身走入風雨當中,平靜的聲音從雨中落下。
落入劉伯溫耳中,振聾發聵——
“何不將東北關外那一條毒龍也斬了?!”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四百字。
雖然都是一些明顯的輔助鋪墊章節,但是希望也能寫得有點意思。
最後這一幕我倒是挺喜歡的~大家晚安,睡覺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