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六扇門的名捕,居然還有這樣的往事嗎?”
幾個眉眼英氣的青年聽得目瞪口呆。
他們完完全全沒有想到,那名滿江湖,震懾綠林群雄的名捕,居然還有這這樣的往事,遠遠地看到那女子,早已並非少女模樣,高馬尾換成了更為莊重的模樣,袖袍寬大,以一柄劍縱橫江南。
隻是和常人不同,她的發髻裡麵並排著兩枚斷簪。
講述故事的,是整個臨安府裡一位富商的家主。
幾個青年捕快道:
“我們這位上官,可是江南道第一名捕,打馬走過蘇州的寒山寺,也曾在金山下的鎮江聽雨入眠,天下不知道多少名士,俠客,豪商,甚至於還有那些勳貴想要求娶,最後卻都铩羽而歸,我們都說,她其實喜歡的是江南,才看不上那些人。”
講故事的富商笑起來:“這可是錯了。”
他往後倚靠了下,看著那驕傲如同江南燕子的名捕打馬而過,馬蹄聲滴答滴答,想到了二十年前的荒唐年少歲月,輕聲道:
“她隻是在等人。”
“等人?”
“對啊,江南的名士,塞北的大俠,甚至於京城的勳貴,這些自然都是極好的,可是她等的卻不是這些人。”
“那她在等誰?”
“等誰?”
“等江南那一個能追上風的人。”
“那他什麼時候來?要不然……”幾個江南少年對視一眼,摩拳擦掌,“我們去把那家夥綁了送到大人門前,嘿嘿,她肯定會嘉獎我們的。”
“把人綁了送去?”
富商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看著遠處,佛鐘不息,也帶起了飛花和落葉,耳畔是紅塵聲,是風聲,是讀書聲。
江南道有繁花,有才子,有佳人。
有佛鐘陣陣,有清風楊柳。
也曾有天下第一等風流第一等狂妄的大盜。
富商失神許久,最後輕聲道:“可惜她再也等不到了。”
花開花落,花落花開。
江南子弟江南老,紅顏少女的鬢邊終於也見到了白發。
等到那英武勁裝變成了六扇門名捕的衣服,最後又退去戎裝,化作了一聲簡單樸素的衣物時候,歲月也已經流逝了太久,在金山寺外的一座墓碑前,白發的女子倚靠著墓碑。
倒下一壺烈酒。
眉目裡依稀還有當年的英朗,輕聲道:
“多少年了,說起來,江南確實是很好,和當年一樣好。”
“說起來啊,我其實已經不再想你了。”
“老翁在賣炭,小姑娘雖然換了一批,江南的花兒卻還是一樣的好看,那做湯餅的小哥兒成了婚,生了孩子,孩子有出息,他年前已去世了,倒也還有賣湯餅的。”
“滋味也很好,可有時覺得,也不如當年那吃得好。”
“江南的紅塵味道還是很足,晚上的星星也亮堂。”
“江南的繁華,並不遜色天上啊。”
“江南太好,好得我都忘記你了。”
背後有僧人。
女子道:“法海大師。”
“貧僧壽數當儘,今日也來看望故人。”
“是嗎?”
僧人將帶來的祭品放下。
白發女子手指輕輕摩挲墓碑,突然道:
“……大師,你說,今生已過,可還有來生一說嗎?”
真正的佛門真修,並不修來生,但是這僧人沉默許久,肯定地道:
“會有的。”
女子似乎還有很多話要說,先要說會不會見到他,會不會相逢,可是這個時候似乎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她知道,這不過是這僧人的惻隱之心,世上哪裡有前世今生,所以最後也隻是清淺一笑,看著墓碑,道:
“是嗎?”
“若還在江南,最好。”
僧人無言。
他轉過身離去,一步步重新走上了山。
當年之事,蛇妖被鎮壓於金山寺下千年,以其修為化入江南溫養此地山水,千年的時間不絕不息,是比死亡更為痛苦的懲罰……而許仙最終就在金山寺出家,法海上山的時候,看到那同樣老邁寧靜的僧人,青燈古寺,兩人彼此隻是頷首。
為報恩而來的白素貞最終誤殺了自己的恩人。
夫妻恩愛的許仙最終出家。
夫妻同在一地,卻動如參與商,此生永不相見。
江南沒有了大盜。
名捕卻有了江南。
便是自己,想要救人最終卻沒能護住好友。
忿怒之下,耗儘了一生修為。
有情皆孽。
世生皆苦。
也就是隻有你啊,反倒是自在了。
僧人神色柔和,有些吃力地爬上了佛塔,而後在一個個弟子們的驚呼下,居然翻過了佛塔,獨自坐在了佛塔之上,遠遠看到錢塘江的潮汛,風聲而來,讓人心中開闊,而佛鐘沉沉,因為鎮壓白素貞,法海修為散儘,看著遠處潮汛,聽著鐘聲,仿佛又看到那大盜枕著雙臂躺在那裡,笑著問自己:
“法海啊,佛法在哪裡?”
老邁僧人雙手合十,微笑回答:
“阿彌陀佛……”
“佛法,隻在紅塵之中。”
錢塘潮訊如雷來。
佛鐘震響,最後一聲。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四百字。
故事完結,比預料的多出一章來。
這個故事其實看得是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