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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圓覺前往金山寺祖師堂,了結自我前塵今世的因果時候。
衛淵看著金山寺周圍的風景,旁邊白衣女子安靜站著,似乎也是在思考什麼事情,他樂得清閒,金山寺的風景相當好,此刻雲霧逐漸消散,陽光破開雲氣灑落了一地,很有些佛門寶地的莊嚴氣度。
這裡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其他的遊客也都被金山寺的和尚們送離了這裡,所以這佛寺此刻反倒是落了個清淨安寧,衛淵抬眸的時候,又在那一顆老樹下,看到了落葉,看到了灑掃落葉的老邁僧人。
落葉飄落在他肩膀上,老僧隻是低著頭灑掃。
這個時候,圓覺也已經了結了自己的事情,大步走出。
向著衛淵點頭一笑,臉上仍舊是過去所熟悉的那種憨厚樸實的從容感,先前略有些淩厲沉厚的氣質沉澱了下去,走來推著衛淵的輪椅,道:“久等了衛館主,我們下山吧。”
衛淵點了點頭,僧人手掌推著輪椅,修出了在世金剛的體魄,衛淵的體重加上輪椅的重量,對於圓覺根本不算什麼,不會比一枚羽毛更加沉重多少,握著輪椅的推把,輕而易舉地能夠將其平平端起下山。
可是走到山腰的時候,衛淵卻突而開口道:
“圓覺,還有白姑娘,你們先在這裡等一等。”
“我想要上山一次。”
圓覺訝然。
衛淵笑道:“也是和你一樣,有件事情需要處理。”
……………………
圓覺沒有阻攔衛淵。
而衛淵的修為不提,他禦風的手段也已經算是當世獨步,輕而易舉地上了這並不算是多陡峭的山,青燈古寺山風秋雨,葉子早已經變得枯黃一片,整座山都像是落滿了黃金。
而那老樹下的僧人一下一下地掃著地上的落葉。
落葉似乎永遠都掃不完。
衛淵放慢速度,停在那老僧背後,看著這一棵老樹,不知道經曆了多少年的風吹雨打,這一棵樹幾乎要給人一種智者的感覺,那僧人被衛淵看著,終究還是停止了動作,轉過頭來,單手一禮,淡淡道:
“施主。”
衛淵看著這一棵老樹,道:“者一棵樹,有多少年了?”
老僧回答道:“約莫千年。”
“千年麼……”
衛淵微微往後靠了下,看著這掛滿黃色枯葉的老樹,道:“是你在上山出家的時候種下的嗎?我該叫你大師,還是說,該要叫你一聲許仙大夫?”
老僧白眉垂落,始終平淡如水的表情,在提及許仙這兩個字的時候,終於浮現出了一絲絲波瀾,最終似乎有些什麼話要說,可隻是歸於阿彌陀佛這四字佛號,嗓音蒼老平淡。
“施主……聰慧。”
衛淵搖頭答道:“倒也不是聰慧,隻是第一次見到,居然有地縛靈能夠存在於禪宗聖地……心中有些好奇,也有疑惑始終放不下來,所以上來問上一問而已。”
“地縛靈不過執念而已,執念留存,不為惡,不作祟。”
“禪林廣大,自然能夠有一處容身之所。”
老邁僧人輕聲回答,臉上的皺紋很重了,也有些老人斑。
身軀麵目都和常人沒有區彆,隻是風吹過來的時候,還是能夠從衣擺處如同煙雨一樣的模糊漣漪裡看出眼前老者的真容本體,這並非是人類,也沒有血肉之軀,隻是如同當年在江南見到的,一道執念殘留的地縛靈罷了。
衛淵沒有在詢問,伸出手,恰好接住一枚枯黃落葉,道:
“為何不下去見一見她?”
“你若不是為了相見,為何哪怕身死圓寂,一縷執念還會留存人世?”
老僧搖頭道:“不必相見,相見結緣,又隻是徒增遺憾罷了。”
“貧僧這千年,並非是為了見她。”
他抬起手來,沉默了下,輕聲道:“貧僧隻是為了贖罪而已……”
“贖罪?”
“是啊……”
老邁僧人嗓音平和,不緊不慢:“當年她水漫金山,起因和我也有關聯,而我不過是人類,有幾十年壽數,她卻要等待足足千年的封禁,這不公平,所以,我想至少要陪著她走完這一千年歲月。”
“陪著她,卻不去見她嗎?”
“施主有興趣來陪我這一縷殘念閒聊,可有功夫聽一個小故事?”
風吹過老樹上的枯葉,沙沙作響。
衛淵垂下眸子,微笑道:
“願聞其詳。”
老邁的僧人語氣平和,回答道:“施主可曾知道,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是為長生之物,而大椿之上,生活著一隻朝生暮死,以朝露為飲食的蟲子。”
“對於這蟲子來說,大椿如同神明一樣偉大,但是有一日,大椿的靈性卻愛上了一隻朝生暮死的蟲子,朝陽升起的時候,那蟲兒飲食朝露,於風中翩然起舞,輕靈可愛,但是等中午的時候,那蟲兒便已開始懶散。”
“等到大日落下的時候,那蟲兒便死在了大地上。”
“大椿的靈性悲痛欲絕,而後漸漸地不再吸收朝露和星光,怨恨天上的太陽,認為是大日的落下讓它所愛的蟲兒死去,最終拒絕接受陽光的照射,慢慢地枯萎死去了。”
老邁僧人的語調寬和,是那種真正領悟佛法的模樣。
“施主覺得如何呢?”
衛淵道:“你是說,長生悲苦麼……”
老僧伸出手,一隻飛蟲落在他的指尖,道:“人之為物,和騰龍相比,也不過是朝生暮死了,若她見到我這一縷殘魂,之後又會做什麼呢?又會將一切的念頭都放在我這殘魂執念之上。”
“但是這是錯的啊,要放開眼界,往遠處看些。”
“大椿能有八千年春日,八千年秋光,有風雨和星辰,為何要執念於一隻飛蟲上呢?龍之為物,能在九天之上。已經有大椿因為那蟲兒舍棄了整個世界,我又怎麼能夠把她再度約束於金山寺上?這便是放下……”
衛淵反問道:“可你想過沒有,或許白娘子她並不介意這些。”
老邁僧人微笑頷首,從容地說出了那句話:
“但是我在意啊。”
“或許是我仍舊還眷戀著她……才不願意以自身為鎖鏈約束著她。”
“而正因如此,方才要放下。”
衛淵看著這老邁的僧人,若有所思:“千年孤苦,隻為放下?”
老僧溫和反問:“對施主的情況,可有幫助?”
這僧人似乎從衛淵的神態上看出了什麼。
衛淵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卻又突然笑道:
“可是大師你似乎也沒有放下。”
“既然放下,為何今日還要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