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蓮回想起森鷗外在他出發前,叮囑他要好好工作的時候,他忍不住問道:“首領,如果我不幸被抓了,您會派人去救我嗎?”
森鷗外哼著歌在給他綁發帶,聽到這個問題時頓了一下,說:“當然。”
“您居然這麼有良心?”
“當然是不會了。”森鷗外幽幽地補上了後半句,“你已經是個大朋友了,要學會自救。”
“……你之前不是說我是小朋友嗎?”
“出任務時就瞬間長大了唄。”
黑心老板都是這樣的。
……
抑製劑是在他墜入海水中時,真正發揮作用的。
糟了。
腳抽筋了。
黑澤蓮也沒想到熟悉水性的自己,居然有一天要溺死在海裡。可是全身都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
“APTX……”
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呢。
這是他在失去意識前,腦海中閃現的最後一個問題。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有人在他附近說話。
他起初以為自己已經被黑衣組織抓走了,但他很快聽出那是一個孩子和一個女人的聲音。
不是琴酒和伏特加。
也不是江戶川柯南他們。
他慢慢地睜開眼睛,驚訝地發現自己躺在了一片廣袤的針葉林裡。
雲很低,藍天觸手可及,太陽毫不吝嗇地灑下大片金光。
前麵有一大一小兩個影子。
“蓮蓮,慢點跑。”後麵的影子在悉心叮囑。
“媽媽,你抓不住我咯。”
小小的人影很快就被抓住了,然後被抱了起來。
他聽到那個小影子一直在咯咯直笑。
“媽媽,我下次把阿陀帶回來給你看。”
“蓮蓮交到朋友了嗎?”
“是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我們什麼東西都會分享,我好喜歡阿陀。”
“蓮蓮能交到朋友,媽媽就放心了。”
……阿陀。
……剛認識他那會兒嗎?
……隻有影子麼?
影子晃了一晃,就消失了,然後有人從背後抱住了他。
黑澤蓮垂眸。
他身上的傷口全部都自動愈合了,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神清氣爽。
“蓮蓮。”
那人在他的耳邊輕聲叫他,纖細的手指移到了他的臉上。
黑澤蓮眼神微顫,抬手覆在了那隻手上,接著又狠狠地攥緊了。
很多年沒聽到這個聲音了。
熟悉到陌生。
“媽——”
小影子叫她“媽媽”,他卻隻叫了“媽”。
疊字變成單字,是成長的一種劃分。
——我很想念你。
他想說這句話,他想過無數次再遇母親時,他一定會說出這句話,但剛一開口,他的話就變成了——
“APTX是什麼?”
他不知道麵前的黑澤茗到底是什麼。
是幻象,還是存在他記憶裡的東西,又或者是黑澤茗用某種方式留在人魚島想要傳達給他的?
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必須得知道APTX有關的東西。
情緒也得為它讓路。
黑澤茗溫柔地注視著他,過了許久才說:“是一種絕對不能落在壞人手裡的東西。”
“成年人也用好壞來區分人類?”黑澤蓮反問道。
難道不是隻有立場不同嗎?
“它能令失去希望的東西重獲希望。”黑澤茗的身影逐漸搖晃起來,頓了頓她又鄭重地說,“所以請你保護好它。”
黑澤蓮下意識地認為這是她即將消失的征兆。
但他還有很多話想對她說。
——謝謝你沒有放棄過我的生命,連黑傑克醫生都說我活著是一個奇跡。
——我和哥哥意見不合,但我不會輸給他。
——我成了你學弟的下屬,他總剝削我,還摸我的頭。
——我真的很想念你。我想哥哥也是如此。
“APTX在哪裡?”
黑澤茗微微一笑。
“它在你心裡。”
“???”這是什麼意思?
黑澤茗的身體逐漸消散了,黑澤蓮慌張地想要碰她,被她推開了。
“去擁抱活人吧。”
……
冷水嗆進肺裡,黑澤蓮痛苦地睜開眼睛,奮力遊到了岸邊的礁石旁。
夢境裡輕鬆的狀態消失了,他全身又累又痛。
有關APTX的東西,他還是一知半解。
也不知道剛才的黑澤茗是他的想象,還是通過異能留下的幻象?
“哎。”他頗為遺憾地歎了口氣,“下次夢到你的時候,一定會先說想你。”
他現在依然處於手臂斷了,肋骨斷了,額頭流血的狀態,縮在地上,無精打采。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伏特加不知道去哪裡了,也沒看到琴酒。
他們是溺水了嗎?
咦,這是剛才的那片海嗎?怎麼好像位置變了?
有人走近,黑澤蓮猛地一抬頭,一看到福澤諭吉過來了,他更無精打采了——反正接下來可以躺贏了。
“你怎麼了?”
福澤諭吉看到了躺在礁石旁的黑澤蓮。青年像是經曆了一場浩劫,前額的碎發被汗水沁濕,黏在了額角,上麵還有零星的血跡。
他抬起臉,猩紅的眼睛也帶蒙上了一層水霧,狼狽中帶著委屈。
“我體術太差,被敵人打敗了。”
——開個玩笑,其實我把對方打的也很慘。
黑澤蓮瞟了一眼福澤諭吉手裡的劍,他其實很忌憚那玩意,畢竟以前發騷坐在福澤諭吉的腿上,差點被砍成兩半。
原本以為外表越正經的中年人,內心越蕩漾。
沒想到福澤諭吉竟然是表裡如一的……正經。
計劃經營科的人一定是故意整他們,不然為什麼三個參加課程的男性,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你還能站起來嗎?”福澤諭吉又問他。
黑澤蓮突然有些惡趣味的想法。
他原本眼睛裡就聚集了水氣,乾脆吸了吸鼻子,讓自己看起來眼淚汪汪的:“太丟人了,我一個男人竟然被打成了這樣,我不行了,活下去的壓力太大了。”
不知道福澤諭吉會怎麼批評他沒出息,或者直接繞過他,不理他?
……過於嚴肅正經的中年大叔嘛。
黑澤蓮開始假哭,發出低聲嗚咽的聲音。
透過捂著眼睛的指縫,他看到福澤諭吉像冷硬的門板一樣站著,嘴唇緊抿,臉也繃得越來越緊。
黑澤蓮心想,壞了,看這架勢,難道福澤諭吉準備揍他?
然後他看到福澤諭吉朝他伸出了一隻手,掌心朝上。
他的手很大,也很寬,看上去很有力量,骨節分明,手掌上是很清晰的掌紋,指腹和掌心都有著一層薄繭。
黑澤蓮抬頭臉,疑惑地看著他。
“這樣緩解壓力麼?”福澤諭吉低聲問。
……緩解壓力?
黑澤蓮猛然想起先前他摳福澤諭吉的手心,說是緩解壓力的事。
這是他的一個癖好。
媽誒。
他假哭,福澤諭吉竟然把手遞給他緩解壓力?
中年大叔突如其來的溫柔?
黑澤蓮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在福澤諭吉手心的姻緣線上,摳了一下。
很輕。
這次沒摳紅。
“我好多啦。”他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