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一)
這是一個末世世界。
江晟年睜開眼睛的時候, 發現自己在一個很小的房間裡。
並不誇張, 整間屋子隻容納得下一張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以及一個簡易衣櫃,層高目測隻有兩米多一點, 令這個空間更顯逼仄, 使人呼吸都覺得困難起來。
從床上坐起來, 露在短袖之外的細瘦手臂是長久不見陽光的蒼白, 肉軟塌塌的, 一看就知道平時缺乏鍛煉。
床的正對麵牆壁上有一麵落地鏡,照出江晟年此刻的模樣——同樣蒼白的臉色, 眼睛疲憊無神, 頭發也許久沒打理了,長長的亂糟糟地支棱在腦袋上,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宅男本男了。
才清醒沒多久,枕頭邊的手機就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上三個字——“江旻年”。
江晟年接起來, 聽到話筒裡傳來一道年輕的男聲, 僅憑這聲音, 幾乎就能感覺到其主人是一個十分自信而強大的人,更難得的是, 這種自信強大下麵隱隱透著孩子氣的天真,倒與江旻年在自己腦海中的形象完美重疊起來。
“哥,你在哪兒?”
“我在家。”江晟年說。
對麵沉默了一下, 有些無奈地說:“那不是你的家,你有家,為什麼總想要脫離我們, 難道這真的讓你覺得快樂嗎?”
換做以往,江晟年大概該掛電話了,但這回沒有。
“你確定,我回去以後,我會比此時此刻快樂?”
話筒裡越發安靜,隻有電流微弱的滋滋聲提醒雙方仍在通話中。
最終,江旻年發出一聲歎息:“哥,你要是能回來,還是回來吧。爸給你安排了一份工作,他想跟你好好談談,明天上午九點他在家等你。不管怎樣,咱們都是一家人,有什麼誤會隻要說清楚了,都不是問題。”
江晟年低聲說:“替我謝謝爸。”
話音未落,江旻年的聲音裡陡然升起幾分怒氣,甚至帶著掩飾不住的失望和指責:“哥!你……”
“明天上午九點,我會準時過來。”江晟年沒有理會,接著說道。
江旻年愣住了,有些恍惚地掛掉電話,走到書房,看見江父正坐在書桌後看文件,這才回過神,道:“爸,哥,他答應了。”
……
離喪屍潮爆發還有一年的時間。
江晟年站在租戶共用的浴室裡,用剪刀剪掉遮擋住視線的長發,然後拿起剃發器,推了一個利落清爽的發型。
回到房間,一個行李袋放在床腳,原身全部的東西就在這裡了。
原身大學學的金融,畢業後脫離家裡,租了這個房子。因為不喜歡和人接觸,也不想上班的時候遇到認識自己的人,原身索性宅在家裡,沒錢吃飯了就給金融雜誌和媒體寫寫稿子,接點翻譯的活,最困難的時候還做過槍手度過經濟危機。
這種生活的後果就是日夜顛倒和飲食不規律,健身自然也是不可能的。長久下來,原身整個人透著一股頹靡腐朽的氣息,一般人看了都沒法有好感。而江父江母是江城著名企業家,對原身這副頹喪的模樣自然是深惡痛絕,於是便成了惡性循環。
其實原身會變成這樣,並一步步和江家關係破滅,所有原因歸結到最後,無非是二十多年前一個錯誤的開始。
一個有錢有勢的家庭,一對一點也不像的兄弟,所有人的天平都倒向比哥哥優秀百倍的弟弟。長輩極度的偏心讓哥哥心理失衡,離家出走與家庭以示無力的對抗,最後卻發現,根本沒人在乎他。
喪屍爆發的前夕,江母重病,臨去之前要求江父立下遺囑,江氏全部資產由江旻年繼承,而原身僅能得到一套房產。
原身聽到風聲,去公司大鬨,卻被江父告知他本來就不是江父江母親生的——江父江母結婚十年都沒能有孩子,便從孤兒院領養了一個背景乾淨的小嬰兒,沒想到一年後,江母竟懷孕了。
因這孩子來之不易,江母便格外疼愛,把公司的事暫時放到一邊親自照顧,而原身被領養後卻是由保姆帶大的,兩廂一比較,誰親誰疏一目了然。
在原身還處在幼兒時期,就敏感地察覺到江母對他和江旻年的差彆,但沒人告訴他真相,到了原身五歲那年,江母突然不再掩飾自己對原身的冷淡和排斥,每一次原身想要親近江母,都會被狠狠推開,這回,依舊沒人能解答原身幼小的心靈中無儘的充滿不安的猜疑。
原身隻能在逐漸長大的過程中從不解到變得習慣,畢竟江母雖然對他不算親近,但在物質條件上已經儘量滿足他,加上初中高中都在寄宿學校,原身也漸漸忘記了那些不開心的過去。
一邊渴望親情,一邊被親情遺棄,這就是原身的生活,也是導致悲劇的根源。
這份讓原身淪為一個可憐笑話的遺囑導致兄弟關係的破裂,後來喪屍爆發,江旻年和原身同時被感染,江旻年的女友傅姝憑借家裡的關係得到一支珍貴的疫苗,卻被原身奪走,甚至在江旻年變成喪屍的那一刻,一槍將其擊斃,並將目睹一切的傅姝推出窗戶,親眼看著她被喪屍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