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宋瑾專注開車,等紅綠燈的時候,偏頭看了看坐在副駕駛的莊辰。
他臉色不太好,眉頭緊擰,麵色暗沉,滿眼的擔憂,頭低垂,右手捏著眉間,周身像被寒氣籠罩,孤寂又憂傷。
車內氣氛很凝重,宋瑾沒打算這個時候刨根問底。如果是她,這個時候寧願一個人獨處,說話並不能緩解未知的擔憂。
在不知道內情的情況下,幾句無謂的安慰隻會讓人心煩意亂。
但如果莊辰開口跟她說話,她會好好跟他說話。
一路上,莊辰都是沉默的,但他看了無數次手表。手機後麵也進來了幾個電話。
不知道那頭說了什麼,莊辰都隻是簡短回“情況怎麼樣”,“快到了”這樣的話。
宋瑾更加專注地開車,以前她開車很規矩,基本不會輕易變道超車。今天她看見有足夠的安全距離,就大膽變道,車輛在擁擠的馬路蜿蜒前行。
大概半小時,車到了醫院門口。宋瑾落了鎖,莊辰鬆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一隻腳落了地,又轉過身,凝視著宋瑾,“謝謝。”
聲音有些低沉嘶啞,這兩個字像是從喉嚨擠出來的,帶著沉重與壓抑。
剛才他一定非常緊張、擔憂。
“需要我陪你進去嗎?”宋瑾解開安全帶,準備推開車門。
“謝謝,不用,你開車去跟他們玩,路上注意安全,到地方了給我發消息。”莊辰說完這句話,推門下車。
“不用,車給你留著,之後你也要用車。”宋瑾趕忙下車。
“家裡有其他人來,開車了。”莊辰轉過身,手撫著車門,隔著車,看著宋瑾,“醫院很難停車,幫我開回去吧。”
莊辰一直收著情緒,宋瑾能感覺到。說話時感覺到他非常的壓抑,整個人像是縮進了一個殼子裡,尋求保護似的。
明明隻是隔了一個車身的距離,但她看不清他,對麵的人虛幻到不真實。從沒見過這樣的他。
不知道是什麼人讓他這麼擔心,應該是不可缺少的人。
“好,之後你需要用車,隨時給我打電話,我過來接你。你先去忙。”宋瑾連忙說,怕耽誤他時間。
莊辰朝她點點頭,轉身,大步快速朝醫院大門走去。
宋瑾目送他離開,醫院門口有人接他,很快急匆匆的身影消失在了醫院拐角。
醫院門口的人和車來來往往,不敢繼續占用停車位,宋瑾上車,離開。
手機連上藍牙給徐瑤他們打電話。
“宋瑾,莊教授到醫院了麼?情況怎麼樣啊?”徐瑤問。
“到醫院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我這邊結束了,你們已經開始吃了麼?”宋瑾猶豫著還要不要赴會,這會她心情也跟著低落起來。
有些回憶被勾起來了,那種排山倒海的撕心裂肺感襲來,一下就將她卷進去了,突然低沉又難過,胸口很悶。
“這會太堵了,我們已經放棄去吃燒烤了,剛打上車,決定回家了。你要是想吃,來我們住的這邊,就近找個地方吃?”
“不了,最近挺累,我回去休息。”
“哦,好,你注意安全啊。到家了在群裡吱一聲。”
掛斷電話,轉著方向盤,有點漫無目的。不是很想回去。心裡一下有點空落落的,但又說不出的悶。
灰蒙蒙的天籠罩著川流不息的車流和不遠處傷心欲絕的哭聲,醫院門口愁雲籠罩、麵色灰敗的人們,閃爍著紅燈,呼嘯而過的救護車,不知道又載著誰家的悲傷與難以言儘的生死離合。
在醫院外繞著開了一圈,最後想想還是先離開這裡,去其他地方看看。
開著開著,她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之前就聽說距離這個城市一百多公裡處有個古鎮,還一直沒來得及去。之前看過網上的圖片,挺漂亮的。
那就去看看吧。
輸入地址進行導航,大約兩個小時可以到達。有了目的,就可以前行了。
駛出城,交通狀況好了很多,不再那麼擁堵,宋瑾將車窗搖下來一點,有些風趁機遛進來,帶來新鮮空氣與田野中菜花的濃鬱香氣,一掃車內此前壓抑沉悶的空氣。
三月中旬,天氣暖和起來,空氣中有青草剛被剪過時的清香,像是帶著生命的活力,她很喜歡這種氣味,忍不住深呼吸了幾下。
最後一抹橘色殘陽悄悄躲進了淡藍色雲層裡。郊區小路邊,一大片金燦燦油菜花,像是將連著的那片天空點燃,恢弘壯觀,熱鬨非凡,肆意熱烈。
心裡慢慢沒那麼悶了。道路開闊起來,車速快起來。這時天已經全黑,車身帶著她隱匿在郊區小道上,一往無前。
到了古鎮入口,已經晚上九點多。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附近的酒店,預定了客房。
開車慢悠悠地逛,需要買一身衣服,輕便運動裝吧。明天一個人出去走走。
有不少人在青石板道路兩邊擺攤,宋瑾找了個停車位,把車停下。逛了幾個地攤後,買了身黑色寬鬆運動裝。在一個鞋攤試了雙運動鞋,挺合腳。
朝前走,進入人聲鼎沸、煙火繚繞的美食街,買了章魚小丸子、鐵板魷魚和一些烤串。
驅車到了酒店。把新買的衣服交給前台服務員,送去清洗,叮囑他們,明天早上她要使用。
訂的客房位置不錯,落地窗外是一條人工小河。河兩岸有七彩燈裝飾,綿延向前,隱入在漆黑的夜色中。看來也是景觀,估計沒什麼實用。
這個城市能見到的水域很少,要去特定的地方才能看到人工河裡的一彎淺水。不像她老家,有數不清的河流。星羅棋布,縱橫交錯,隨處可見,養育了當地人。南方人的水靈真的是水養出來的。
抱臂站在落地窗前,看著遠處朦朦朧朧起伏的山脈,像是橫臥著的巨龍。群山的儘頭是天空,依稀看到繁星點點。
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震動,拉回她的視線。
是莊辰。
“喂,莊老師,你那邊怎麼樣?”宋瑾問。
“還好,算穩定住了。你呢?沒見你給我發消息?”莊辰走出醫院大門,尋了一處隱蔽的角落,屏蔽外麵此起彼伏的聲音。
“莊老師,我把你的車開出來了。你要是需要用車,我這就找人開回去給你。”
出來是一時心血來潮,這會才意識到,開的是莊辰的車,她這麼做有些不妥。希望沒有耽誤他的事。
“不著急。你用著,什麼時候給我都行。”莊辰問聲說。
宋瑾在這頭能聽出他聲音裡無限的疲憊感,可能是過度緊張擔憂的後遺症。身體和精神一下鬆懈下來,疲倦感也會撲麵而來。但是沒有此前的那種壓抑感了,應該如他所說,情況穩住了。
宋瑾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她一直都沒學會怎麼麵對生離死彆。更多時候,她選擇逃避。在這件事上,她一直很失敗。
所以她在電話這頭沉默著。
“宋瑾。”電話那頭傳來兩個字,可能是有風拂過,“瑾”字被風吹散,飄起來,像是通過電波傳到了她這頭,縹緲溫柔。
原來她的名字飄起來是這種感覺。
“嗯。”她在這頭簡短應聲。
“今天謝謝你。”
宋瑾晃神,輕聲問,“謝我什麼?”說完這句話,她走到落地窗邊,倚著牆,看著窗外。
過了會,那頭才又說,“具體我也說不清。”說完像是輕輕笑了一下。
窗外柔和的夜色,水光粼粼的河麵,舞動著的楊柳,明暗交織,繾綣浪漫。
“那你的車這兩天借我開就當是謝禮?”宋瑾輕鬆地說。